古天明从铁锈荒原那个鬼地方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好像被那地方的死寂之气染灰了。他站在【希望境】自家别墅那用灵泉冲刷得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使劲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把沾在鞋底（虽然并没有实物）的那种万物终结的腐朽气息给震落。空气中弥漫着罗小白刚烤好的、掺了宁神花蜜的松饼的甜香，窗外的灵植在微风下摇曳生姿，几个从昊天界迁来的小娃娃正追着一只胖得像球似的、毛茸茸的闪光云兔在草坪上嬉闹，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一切生机勃勃、温暖美好的景象，与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只有灰色、锈蚀和永恒寂静的死亡世界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强烈的反差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不是恶心，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回来了？”罗小白端着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柔和月华光晕的茶水走过来，递给他。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那是铁锈荒原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并非实质，却萦绕不散。
古天明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带着皓月真特有的清宁效果流入四肢百骸，稍稍驱散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感。“嗯，回来了。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他瘫进柔软的沙发里，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布设那些引导寂灭劫力的阵旗，不仅消耗巨大，对心神的折磨更是厉害，时时刻刻都要抵抗那种将一切都拉向终结的可怕意境。
“陷阱布置得顺利吗？”罗小白在他身边坐下，指尖凝聚起一丝清凉的月华，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柔和的力量渗入，有效缓解了他的精神紧绷。
“框架算是搭起来了。”古天明闭着眼享受妻子的安抚，声音有些闷，“能不能坑死那位‘贵客’，还得看后续操作。心里没底啊，小白。”他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脆弱，“那毕竟是魔神，打个喷嚏都能灭城的存在。咱们这陷阱，就像是想用捕兽夹去夹一头史前巨鳄，听着就悬。”
罗小白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温柔却坚定：“你不是一个人。段前辈智谋深远，天荒前辈勇力无双，还有那位新来的凯林兄弟，能力特殊。你们既然制定了计划，总有成功的把握。别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
“话是这么说……”古天明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客厅天花板上模拟出的柔和天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在对玛努斯，对深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总觉得像是在摸黑打仗，怕踩到没预料到的坑。” 他之前光知道深渊可怕，但具体多可怕，架构如何，还停留在比较模糊的阶段。
这种不确定性，对于他这种习惯（或者说被迫习惯）了凡事都要有个计划、有个备份的程序员（前）心态来说，是最难受的。
“那就再去问问清楚。”罗小白建议道，“段前辈他们见识广博，或许知道得更多。”
“有道理！开会！立刻开会！”古天明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腰有点酸，改为略显笨拙地坐直身体。执行力超强的他，立刻激活了右手背上的【星辉通讯器】。
紫金色的流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很快便在空气中构筑出两个模糊却特征鲜明的投影。一边是星光缭绕、气质清冷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段紫龙；另一边则是魔气森森、即使只是个投影也散发着灼热狂野气息的天荒魔尊。
“古老弟\/古小子！咋样了？那个鸟不拉屎的锈疙瘩地方，布置得如何？够不够劲？能不能把玛努斯那老小子坑出屎来？”天荒魔尊的大嗓门率先炸响，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战意。通讯背景里还能听到隐约的岩浆翻滚声和某种巨兽垂死般的哀嚎，显然这位大佬正处在某个激烈的战场上，忙里偷闲来接通讯。
段紫龙的投影则显得静谧许多，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古道友，看你的气色，此行消耗不小。计划推进是否顺利？”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投影，分析着古天明的状态。
古天明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眉心，言简意赅地汇报：“两位大佬，铁锈荒原核心区我已经趟过了。地方是真邪门，寂灭劫力浓得化不开，差点把我自己也给‘终结’了。不过好消息是，利用那里的环境，一个大型的能量引导网络初步布设完成。理论上，只要玛努斯敢来，我们就有机会引爆整个核心区的寂灭劫力，给它来个狠的。”
“好！干得漂亮！”天荒魔尊兴奋地一拍大腿（虚拟的），震得通讯信号都波动了一下，“就知道你小子靠谱！到时候俺第一个冲上去揍它！让它知道知道，谁才是爹！”
段紫龙则冷静地追问：“能量引导的稳定性如何？引爆的可控性与反噬风险评估数据有吗？”
“呃……”古天明被问得卡壳了一下，苦笑道，“段大佬，您这问题太专业了。我只能说，阵旗是按要求插好了，共鸣也建立了。但那种级别的能量……就像在火山口玩叠叠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全炸。可控性谈不上，纯粹是赌一把大的。反噬风险……我估计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离得最近的我。”
段紫龙闻言，虚拟的眉头微蹙，显然在对这个高风险方案进行急速的脑内推演。
古天明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不过，在具体执行‘请君入瓮’的计划前，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咱们对玛努斯，对整个深渊的了解，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它上面……还有没有更狠的角色？别咱们好不容易干掉了这个，转头就惹出来个更吓人的，那可就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了。”
这个问题让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连天荒魔尊那边的背景厮杀声都似乎小了一些。段紫龙和天荒魔尊的投影对视（虚拟意义上的）了一眼，似乎都在权衡该如何回答。
最终，还是由知识储备更渊博、表述更清晰的段紫龙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宣读重要分析报告的严肃感：“古道友此问，切中了我们目前战略规划的核心盲点之一。基于星穹塔古老数据库的记载，结合我对多元宇宙能量层级的观测与推演，我们此前对深渊的认知，确实存在局限，需要进行一次重要的‘版本更新’。”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调取庞大的数据流：“我们通常所称的‘深渊魔域’，其广袤性、复杂性与危险性，远超大多数智慧生命的想象极限。它并非一个单一的、平坦的位面，而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近乎无限深邃的**层级体系**。可以尝试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来理解：它就像一座……**倒置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金字塔**。”
“金字塔？还是倒置的？”古天明屏住了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这个比喻直观得让人心悸。
“不错。”段紫龙肯定道，同时，他的投影旁侧开始浮现出由星光点点构成的简易金字塔结构图，塔尖向下，塔底向上，每一层都标注着模糊的注释和危险等级符号。
“根据玛努斯所展现出的能量能级、其势力范围以及对周边世界的影响力进行逆向推算，它大致处于这座倒置金字塔的……**从上往下数，约第七到第十层之间**。”段紫龙的光标在金字塔模型的中上部某个层级点亮。
“从上往下数？才第七层？！”古天明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之前觉得玛努斯已经强得逆天了，能跟天荒魔尊这种猛人正面对抗，动辄就要吞噬一个世界，是他认知中最顶级的威胁。结果现在告诉他，这玩意儿在深渊里居然还算比较“浅”的？连中层都可能没摸到边？
“哈哈哈！”天荒魔尊的大笑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笑声里充满了某种粗犷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古老弟，现在知道你俺们整天在面对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吧？醒醒吧！玛努斯那老杂毛，在真正深渊大佬的眼里，充其量就是个……嗯，用你们地球那边时髦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就是个‘片区经理’！或者‘项目组长’！专门负责在外围搞搞拆迁，抢抢新地盘，给上头交‘业绩’的！”
“片区经理……”古天明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抽搐。这个过于接地气的比喻，瞬间将高高在上的魔神拉低到了职场层面，但带来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具体和庞大了——因为你都知道它上面还有层层领导了！
段紫龙似乎觉得天荒魔尊的比喻虽然粗俗但颇为贴切，于是顺着补充道：“基本可以这么理解。位于金字塔上层的这些**浅层魔神**，如玛努斯，其主要职能类似于开拓者和收割者，负责对外扩张，寻找并摧毁有潜力的世界，掠夺生命能量与物质资源，以供养深渊本身及其更深层的存在。”
他的光标在金字塔模型上向下移动，指向了更加幽暗深邃的层级：“而随着层级的深入，大约从**中层魔域**开始，存在的魔神位阶更高，力量更强。它们往往掌控着广阔无垠的深渊疆域，麾下可能有无数像玛努斯这样的‘片区经理’为其服务。更可怕的是，这些中层魔神，往往已经开始触及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修改或定义其所掌控区域的深渊规则**。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法则的扭曲体现。”
古天明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在一个魔神掌控的深渊层面里，可能重力是颠倒的，火焰是冰冷的，时间流速是错乱的……这已经不是力量强弱的差距，而是近乎造物主般的权能了！这还只是中层？
“那么……金字塔的最底层，那最深的几层呢？”古天明的声音有些干涩，几乎不敢问下去，但又必须问。
段紫龙的投影似乎也变得更加凝实，语气中的凝重达到了顶点：“关于深渊最底层的信息，即便在星穹塔最古老、最隐秘的记载中，也仅有只言片语，且大多语焉不详，充满矛盾与禁忌。那里被认为是接近宇宙终极黑暗本源、一切规则彻底崩坏、逻辑完全失效的**不可知之地**。”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存在于那里的，或许早已超出了常规意义上的‘生命’或‘魔神’范畴。它们更可能是某种**宇宙底层规则的黑暗面化身**，是‘混乱’、‘吞噬’、‘虚无’等概念的集合体。其名讳本身就可能带有强大的污染性，**不可言说，不可思考，甚至不可记录**。任何试图窥探其本质的行为，都可能招致超越时空的恐怖反噬。”
频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天荒魔尊都罕见地没有插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也默认了段紫龙的描述。
古天明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在挑战一个终极boSS，现在才发现，他们可能连新手村都没出，只是在村口遇到了一个比较强壮的精英怪，而后面等着的是满级地图、团队副本乃至世界级事件的终极关卡。这种认知上的降维打击，带来的绝望感远比单纯的强大敌人更甚。
这就好比一个程序员，好不容易熬夜加班修复了一个重大bug，正准备松口气，却发现整个系统的底层架构都存在着致命缺陷，而且这缺陷还是由某个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的“上古遗留代码”造成的，随时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彻底崩溃重写。这种无力感，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那……如果我们成功干掉了玛努斯这个‘片区经理’，”古天明咽了口唾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会不会立刻就把它的‘区域总监’，甚至是‘总公司’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直接导致更高级别的入侵？”
“风险显着存在，但并非立即且绝对的。”段紫龙迅速分析道，“深渊内部的生态并非铁板一块，反而充满了极致的**竞争、吞噬与背叛**。一位浅层魔神的陨落，在深渊的规则下，首先可能被视为一次自然的‘优胜劣汰’。这会吸引来的，更可能是其周边虎视眈眈、试图瓜分其地盘和力量的其他魔神，而非立即来自更高层次的、有组织的报复。”
他话锋一转：“但是，这无疑会像在一潭深水中投下一块巨石。涟漪必将扩散。地球，或者说你所在的这个位面坐标，以及能够击杀玛努斯的‘未知力量’，必然会进入更多、更强大的深渊存在的视野。你们在深渊‘关注列表’上的**优先级会急剧提升**。从长远看，更高层次的冲突几乎无法避免。”
天荒魔尊这时插话进来，语气带着惯有的彪悍：“古老弟，别想那么多！瞻前顾后还能成什么事？俺们在魔界，天天被这些深渊杂碎骚扰，今天来个‘经理’，明天来个‘总监’，不也照样扛了千百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眼前这个玛努斯弄死，抢到它的‘遗产’，壮大咱们自己，这才是正经！到时候就算有更狠的来找场子，咱们拳头硬了，也不怕它！”
理是这么个理，但古天明心里那沉甸甸的压力丝毫未减。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家园的短期战斗了，而是一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与一个无限深邃的黑暗宇宙为敌的永恒战争。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窗外【希望境】的安宁景象，又想起铁锈荒原那令人绝望的死寂漩涡，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即又被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取代。
“我明白了。”古天明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谢谢两位大佬解惑。这么一说，心里反而踏实了点，至少知道咱们不是在跟整个深渊的‘总公司’死磕，目前对付的只是个‘片区经理’。”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业绩’压力可真不小，上来就要搞定一个‘经理’级。不过，就像天荒大佬说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集中所有精力，把玛努斯这个当前最大的威胁按死再说！至少能为咱们争取到极其宝贵的发育时间。”
结束了这次信息量爆炸的通讯，古天明独自坐在客厅里，久久无言。窗外的阳光（阵法模拟的）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完全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片区经理……呵呵，这职场生态可真够黑暗的。”他低声嘟囔着，程序员之魂莫名燃烧起来，甚至开始脑补深渊是不是也有KpI考核、季度报表、年终述职什么的……这么一想，反而觉得有点滑稽，冲淡了些许恐惧。
但玩笑归玩笑，现实的压力依旧沉重。他意识到，未来的道路将远比想象的更加艰难和漫长。“弑神陷阱”计划，仅仅是与深渊这场宏大战争的第一场关键性战役。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需要更强大的盟友，更需要……深入了解这个庞大而恐怖的敌人。知己知彼，方能找到一线生机。
或许，在正式启动“诱饵”计划之前，是时候冒险去深渊洞穴的更深处，亲眼看看那个所谓的“深渊文明”，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同事”和“竞争对手”们，到底是如何在那种鬼地方“工作”和“生活”的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能把玛努斯引过来的“香饵”。他想到了那个总能给人“惊喜”的奸商——格拉克。这家伙能在深渊各层混得如鱼得水，甚至敢倒卖魔神的东西，说不定真有门路搞到能让玛努斯无法抗拒的“特殊商品”。
“看来，得再去拜访一下咱们的‘首席供应链官’了。”古天明摸了摸下巴，开始盘算自己次元手环里还有什么能打动那个贪婪家伙的宝贝，以及该怎么讨价还价，才能让格拉克心甘情愿地去干这票风险高到离谱的“采购”任务。这感觉，就像是在黑市上悬赏偷取敌对公司的核心商业机密，刺激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