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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籍文书一发,青花阁未冷,反起暗潮。春三十娘此举,仁义其表,权谋其里——五十两银,足慰贫苦,却难立根基;户籍归孟州,看似恩典,实为牵制。官府之名一系,进退皆受制于势,如鱼入网,尚不自知。

然她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留人不遣,非因情谊,而在察势:有人思归故里,步履匆匆;有人踌蹰城中,观望不定;更有一人,悄然踏入神龙教总坛偏门,三更而出,衣角带雪。春三十娘在灯下展卷,指尖轻点名录,唇角微扬。人心各异,方可用之如棋。此批脱籍女子,曾居乐籍,耳目通达,言语动人,今散于市井,恰似星火落草,只待风起,便可燎原。

青花阁存废与否?她不言。

因她深知,屋宇非根本,人心才是局眼。汪伦一日镇守孟州,神龙教便无人敢犯。借势而固本,以退为进,此乃上策。

她暂缓启程,并非迟疑,而是等——等穆弘出兵入京之令下达。

焦玉玉闻她愿同行,眉梢微跳,惊异一闪而逝。那神情,早在她推演之中。消息是夏雨荷泄露?未必。更可能是她有意放出的饵,引蝶扑火。信息之流,不在口耳,而在布局设局。她早知此事必生波澜,故主动现身,以“无意参与”之姿,行“深度介入”之实。

“昌平州学究府护卫不足?”她轻声道,语气温和,目光却如针,“我神龙教弟子日夜轮守,确有不便。”

四两拨千斤。一句“确有不便”,道破兵力空虚之实;表面推辞,实则点火添薪。她不阻,反助,将他人所提之议,化作己方掌控之势——此谓转嫁之术。

至军营,穆弘立于帐前,言辞坦荡:“需选出最精锐部队北上护府。”

旁人听之,或以为例行调度,唯春三十娘眸光一凝,心中电转:**是作为种子吗?**

四字未成声,已在心头落子。

穆弘鼻中轻哼,转身命焦玉玉引路,不予回应——此非回避,乃是默许。唯有懂局之人,方可共谋大事。那支即将北上的军队,名为护卫,实为火种。一旦孟州失守,此军便是东山再起之基。而今纳入神龙教庇护之下,既避锋芒,又藏锋刃,静待燎原之机。

佳丽献歌,更是连环之局。

初时,《一剪梅》柔音袅袅,焦玉玉意在以靡音软化军心,巩固自身权柄。然士卒久听生倦,眼神涣散,斗志渐消。春三十娘冷眼旁观,忽见小梨登台,声调陡转——激昂战曲破喉而出,鼓点应和,杀气顿生!

歌声由婉转至铿锵,如江河改道。

士卒振臂,热血奔涌。从沉溺儿女情长,到同仇敌忾、誓死效命,不过一曲之间。此非偶然,而是心理重塑之术:先以柔弱惑之,再以壮烈激之,终使集体意志归于统御之下。歌声在此,已非娱人之具,而是无形号令,直入人心深处。

小梨自愿滞留军营,拒返城中。

外人视之为摆脱风尘、重获新生之举,实则清醒抉择——军营虽严,却无世俗唾弃;更关键者,随军北上,可抵帝国中枢。对她而言,京城非献艺之所,而是跃迁之阶,权力之门。

春三十娘早已洞悉。

小梨依附秋香,寻求庇护;母离营归乡,她神色淡然,无悲无戚。非是冷血,而是成熟过人。亲情割舍,非无情,乃局势所迫。每一位脱籍女子,皆在重新择路。这些看似孤立的个体选择,实则如溪汇流,终将奔向昌平州那座深宅大院——学究府。

眼下众人犹蒙在鼓里,只道是寻常调度:歌伎随军,护卫增派,皆属常例。

却不知,一场无声的势力迁移已然展开——南方兵力北调,女子北迁,文娱随行,暗线布设。每一步皆顺理成章,实则环环相扣,层层递进。

待抵达京城,那支“护卫部队”将不再是持刀士卒,而是隐伏待发的棋阵;

那些“脱籍女流”也不再是柔弱艺人,而是遍布朝野的信息网络。

参事之职,虽列文官序列,实为军中机枢所在。非但需通兵法、晓政务,更须为主将心腹耳目,掌机密而预决策。历来武将出任此位者,并非无例,然其成败,全系于主将之信任与自身进退之度。

凡武将转任参事,若不得主将深信,则一旦卸职,前程尽毁;盖因脱离战阵日久,既失统兵之资,又无立功之路,终成弃子。故精锐之师,尤重此职人选——表面为文,实则为忠。参事随主将左右,耳濡目染其谋略决断,久之,便成心腹股肱。是以孟州军中,参事一职,实乃储将之所,亦是控军之钥。

当昌平州学究府来使递上密函,没遮拦穆弘端坐帐中,目光微沉。派兵赴京,名义上为“护府讲学”,实则试探朝局风向之举。他心中早有盘算:此举非为得利,而是布势——向乐安长公主朱徽媞示好,亦向天下昭示孟州军可调可控。

然派谁前往?

师爷忠心无二,能力卓绝,本当首选。但穆弘深知,若遣此人入京,反显孟州急于攀附,姿态过低,易被吴用视为可欺。反之,若派出一名“可用而不完全可信”之人,则既能保全颜面,又可借机清洗内部隐患。

病大虫薛永,便是最佳人选。

此人曾屡犯军纪,却每每侥幸脱责。非因穆弘宽仁,实因其错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且每一次赦免,皆加深其恐惧与依附之心。薛永越是侥幸存活,越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愈发谨小慎微。这种心理,正是操控下属的至高手段——不以恩宠收服,而以恐惧驯化。

穆弘早已看透薛永心思:此人自知难居高位,故早已萌生外逃之念。与其赌一个虚无缥缈的“蒙古建国梦”,不如投靠京城权贵,求一安稳前程。而这,正是穆弘所期望的结果。

“派你去昌平州学究府,扬我孟州军威。”穆弘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薛永跪地应诺,动作如推金山倒玉柱,极尽恭敬。然而在他低头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意——这不是赴命,这是逃生。

穆弘看得真切,却不动声色。他知道,薛永这一去,必会主动向吴用表忠,甚至献上孟州军情报以换取庇护。而这,正是他设下的第一道反间局:让敌人得到“真实”的情报,从而误判全局。

紧接着,他提议让神火将魏定国同行。

此令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魏定国乃焦玉玉旧部,出身焦府,与京城人脉牵连甚深。若其自愿随行,则薛永入京后多一桥梁;若其抗拒,则正好暴露其私心,便于日后削权。

果然,魏定国闻讯迟疑,借口“请示太子母亲”,实则欲避战自保。穆弘冷笑不语——此人已不堪用,留之无益。

三日后,八百精骑整装待发。铠甲鲜明,马匹雄健,阵容煊赫。此非仅为展示军威,更是做给三方看:

一给孟州百姓,示军队强盛,稳定民心;

二给焦玉玉等人,显穆弘大度,不阻属下升迁;

三给京城势力,传信号:孟州愿合作,但绝不卑躬屈膝。

就在队伍即将启程之际,远方尘烟骤起。

五骑疾驰而来,形迹可疑。病大虫薛永反应迅捷,立即下令护卫合围,将穆弘团团护住。此举不仅体现其临阵素养,更暗合穆弘心意——真正的将领,必须能在瞬间判断威胁并做出最优应对。

唯有一人例外:春三十娘。

她眯眼远眺,忽道:“那是石亨。”

众人愕然。秋香附和:“他不在重庆,怎敢来此?”

焦玉玉闻言踉跄上前,几欲跌倒。石亨,乃其亲子,自幼寄养于外,音信寥落。今日突至,绝非偶然。

穆弘眉头微皱,旋即舒展。他瞬间推演出三条可能:

其一,石亨受人指使,前来挑拨母子关系,动摇军心;

其二,有人借石亨之名,行刺或制造混乱;

其三,最危险的一种——幕后之人早已掌握孟州内情,故意送还石亨,以亲情为刃,软化焦玉玉意志,进而影响自己决策。

但他仍下令放行。

因为,无论哪一种可能,阻止都无意义。唯有让对方出手,才能看清背后的棋手是谁。

石亨飞身下马,跪地膝行,哭喊“娘亲”。焦玉玉奔出人群,泪流满面。场面感人至深,仿佛天伦重聚。

穆弘静立原地,不动声色。

他知道,这一刻,不只是母子相认,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攻势开始。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谁送来石亨?目的为何?背后是否牵连吴用,亦或是信王布局?

这些问题,穆弘已在心中列出七种推演路径。他不动,是因为他已在等待——等那个露出破绽的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