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陶隐坊那扇斑驳的木门前,风从巷口卷来,带着陈年灰烬与冷窑的气息。
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烛光,映着墙上挂着的残瓷碎片,在夜色中像一只只未闭的眼睛。
小陶背对着门,低头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块漆黑如墨的残片,指节发白。
他嘴唇微微颤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爹临死前说,那碗喝过人命……再不能碰。”
我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执念——这是恐惧,是愧疚,是三代匠人被钉在血火之上的诅咒。
我没有惊动他,只是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从地宫带回的玉碗碎片。
它通体幽黑,边缘泛着暗红釉光,像是凝固的血泪。
我轻轻将它靠近他手中的残片。
一声极轻的咬合声响起。
两块碎片严丝合缝,如同从未破碎过。
小陶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住。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视,喉结滚动:“你……你是来找它的?”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逼近。
我只是平静地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契约文书,推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怕。但我也知道,你不想这秘密再传下去。若你肯说出真相,我保你陶家血脉不再受牵连——从此无人敢提‘陶隐坊’三字,也不必再背负这孽债。”
他死死盯着那纸契,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茶杯。
良久,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们沈家……当年定制了三十六只黑血玉碗,每一只都用不满周岁的女婴颅骨混入胎土。我祖父说,这种骨粉能让瓷器吸魂纳怨,烧出来的东西……能养灵,也能噬命。”
“为什么是女婴?”我问。
“因为她们命格最弱,魂魄最干净。”他苦笑,“可干净的东西,偏偏最容易被弄脏。”
他说着,取出一支铜镊和一面放大镜般的琉璃片,那是他们祖传的“泪鉴法”工具。
当他将粉末置于镜下,轻轻滴上一滴清水时,那些细微颗粒竟泛起淡淡血雾,隐约浮现出婴儿面容的虚影。
我胃部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出来。
“不止如此。”他指尖颤抖地指向碗底一处极细的暗纹,“你看这里——这不是装饰,是阵图。缚魂阵。要激活它,必须以至亲之血点睛。也就是说……献祭之人,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脑中轰然炸响。
苏晚晚……她是被自己母亲王氏亲手送上祭坛的?
“双生并现,必有一祭。”我喃喃重复这句话,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原来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和她就被命运切割成了两条路:一个替死,一个替生;一个成祭品,一个做容器。
而那碗所谓的“续命羹”,根本不是药汤——它是用苏晚晚的血肉炼化的魂引,喂进皇帝口中,镇压龙脉反噬!
次日清晨,我将修复完整的黑血玉碗带回沈家族祠。
宗祠寂静如墓,唯有罪魂碑静静矗立,上面刻着历代沈家人名,却独缺我母之名。
我将玉碗置于碑前,双手结印,默念系统指令。
【宅斗谋士·千丝引·魂息共鸣——启动】
刹那间,空气扭曲,碑底传来低沉嗡鸣,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地下挣扎呼喊。
一道幽蓝光晕自石缝溢出,缠绕玉碗缓缓升腾。
空中浮现影像——
年幼的苏晚晚被蒙着眼,绑在冰冷石台上,手腕割开,鲜血汩汩流入铜盆。
黑袍人将血混入陶泥,口中低语如咒:
“双生并现,必有一祭。留恶者兴,方可乱世。”
画面一转,先帝卧于龙榻,气息奄奄。
王氏跪在殿中,双手捧着这只玉碗,声音温婉如水:
“陛下,此乃沈家献上的‘续命羹’,饮之可延寿十年。”
先帝眼神清明,嘴唇微动,似想拒绝,可最终还是接过碗,一饮而尽。
那一刻,他的
我冷眼注视这一切,指尖紧握银针,掌心已被刺破,血珠渗出,滴落在玉碗边缘。
系统忽然震动:
【提示:溯忆之瞳可短暂回放活体记忆片段,目标锁定守玺翁。】
我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藏身皇陵深处、掌控玉玺传承的老太监。
他知晓一切,也掩盖一切。
而这玉碗,不过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风暴,还未掀起。
夜风吹灭祠中残烛,我在黑暗中缓缓起身,将玉碗收入锦匣。
窗外天边微亮,朝霞未现,但我知道——
有些账,该清了。
我冷眼注视着祠堂中玉碗上残存的幽蓝光晕,那缕魂息尚未散尽,像极了苏晚晚临死前无声的呜咽。
她不是被我害死的——她是被整个大宁朝最神圣的“正统”吞噬的祭品。
而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恶毒嫡女,我是来掀桌子的人。
次日清晨,金銮殿钟鼓齐鸣。
百官列班,鸦雀无声。
我立于女眷席首,素衣如雪,发间只一支母亲遗留的玉簪。
顾昭珩站在我不远处,玄色王袍衬得他如寒渊修罗,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一道讯号:一切已备。
就在此时,赵御史突然出列,手持奏本,声如洪钟:“臣启陛下!查礼部癸卯年旧档,沈相府曾报‘庶女夭折’于七月十八日——然当日所用棺木称重不足十斤,连孩童尸身一半都不及!疑为虚葬空棺,实则……活祭!”
满朝哗然!
“荒唐!”一位老臣怒拍栏杆,“沈家乃当朝第一世家,岂会行此邪术?”
“是啊,靖王妃未过门便遭污名,居心何在?”另一人附和,目光直刺向我。
我冷笑,指尖轻抚袖中锦匣——那里面,是完整的黑血玉碗,是三代陶匠泣血封存的真相。
就在这片喧嚣中,内侍慌张来报:“陛下,城中百姓疯了!纷纷砸毁‘除妖灯’,改供‘护魂青莲’画像,说是……靖王夜得异梦,梦见先帝饮血汤,冤魂绕殿三日不散,哭喊‘吾非寿终,乃被噬魂’!”
龙椅上的皇帝猛然坐直,脸色骤变。
他们信鬼神,信天命,不信清官,却信一个“靖王之梦”。
而梦从何来?自然是“天意示警”。
守玺翁终于坐不住了。
当夜三更,陶隐坊火光一闪即灭。
小陶被人惊醒,发现院中数道黑影正欲焚烧窑炉与残谱。
他一声哨响——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
禁军从四面围杀而出,铁甲铿锵,将刺客尽数擒拿。
为首的太监蒙面褪去,露出一张枯槁却威严的脸——正是掌玺数十载的守玺翁!
审讯室烛火摇曳,铁链冰冷。
他被缚于刑架,却不显惧色,反嗤笑出声:“沈清棠,你以为你在救人?你不过是在加速王朝崩塌!龙脉将倾,若无血祭镇压,天下大乱,万民涂炭——你担得起吗?”
我缓步走近,锦靴踏地无声。从怀中取出锦匣,轻轻打开。
黑血玉碗静静陈列,釉面泛着暗红微光,仿佛还在啜饮什么。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我是邪道?可谁规定,用妹妹的魂魄熬汤给皇帝喝,就是正道?”
他瞳孔猛地一缩,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在此时,系统震动:
【侦测到高阶记忆波动——目标:守玺翁左手指甲缝残留香灰,成分匹配青鸾阁祭祀专用“冥引香”】
来了。
我闭了闭眼,心念一动——
“溯忆之瞳,开启。”
视野骤然扭曲,时间仿佛倒流。
空气中浮现出模糊幻象:年轻的守玺翁跪在一座雕着青鸾的殿堂中,双手接过一枚蛇形玉佩,额头触地,声音颤抖却坚定:
“宁杀百女,不污一脉……誓守真统,至死不渝。”
我的心狠狠一颤。
原来如此。
这不是权谋,这是信仰。
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作恶——他们是坚信,唯有以无辜之血洗净“杂脉”,才能维系天命正统。
可这所谓的“正统”,不过是披着礼法外衣的吃人盛宴!
我俯身靠近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我在亵渎正统?可真正扭曲天道的,是你们这些——拿孩子当柴火烧的人。”
话音落下,窗外忽地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他满脸沟壑。那一瞬,他
雨,开始下了。
守玺翁被押入天牢,钦命看管,不得擅问。
而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一夜,我独坐书房,窗外雨声淅沥。
案上烛火微晃,映着我手中一支玉簪——母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
簪身温润如水,触之生暖。
可当我指尖缓缓摩挲到底部,一道细若游丝的刻痕浮现出来——蜿蜒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