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还在闪,罗令把它塞回那名施工队员的裤袋,没再看。他转身走向石台,将那片刻有“半圆加一竖”符号的青铜简轻轻翻转,背面朝上。指尖顺着刻痕滑动,那半个“崇”字像刀锋划过纸面,留下断口。
赵晓曼站在他身后半步,直播设备已经关闭,但她没放下。她知道,接下来的事,不能靠镜头,得靠脑子。
罗令闭眼,残玉贴在额心。昨夜的梦还在,没散。梦里祖先手持星盘,站在地宫中央,二十八颗星点随指尖移动,墙内机关随之震颤。那符号出现时,北斗第七星微微偏移,北墙暗槽渗出水流。
他睁眼,把简放回原位,声音低:“不是乱刻的。每一颗星,都连着一道门。”
赵晓曼蹲下,从讲义夹里抽出一把教学尺。尺子边缘磨损,是她平日讲课用的。她将尺子对准第一组星点,一格格量过去。星图排列看似杂乱,但每隔七组,间距突变,第七星后必有一道浅槽,像课本里的段落分隔线。
“玄武七宿、朱雀七宿……”她抬头,“这是按四象分列的。玄武主北,属水;朱雀主南,属火。会不会机关也按这个来?”
罗令没答,却已走向北墙。墙上嵌着二十八块铜牌,锈迹斑斑,星名模糊。他抬手抹去一块铜牌上的积尘,“斗”字露出一角。这是南斗第一星,属朱雀。
他摇头:“不对。南斗六星,不是七宿。”
赵晓曼站起身,重新看简文。她发现,星点排列并非按现代星象顺序,而是以方位分组。每七颗为一组,首星标注方位:北、南、东、西。玄武七宿起于“斗”,终于“轸”;朱雀七宿起于“井”,终于“翼”。
“是古法分野。”她说,“不是看星名,是看位置。”
罗令点头。他记起梦中祖先调整星盘时的动作——先定四象,再调宿位。北墙七块铜牌对应玄武七宿,南墙七块连朱雀,东墙七块归角、亢、氐……青龙七宿,西墙则是奎、娄、胃……白虎七宿。
“水火有位,不能乱。”他说。
王二狗提着喷雾器走过来,鞋底还沾着刚才的泥灰:“那现在咋办?调铜牌?万一按错,是不是又要冒烟?”
“不会。”罗令指了指东墙第三条裂缝,“刚才的毒烟是遥控触发,不是机关联动。这地宫的防御分两层:一层是人为埋的,一层是古法设的。我们现在动的是后者。”
他让王二狗带两人守住东西两墙,防备误触。自己则站到北墙前,残玉贴在掌心,闭眼凝神。梦境图景浮现:祖先站在星盘前,手按“虚”宿,北墙下方石砖滑开,地下水涌出。
他睁眼,找到“虚”宿铜牌,轻轻一推。铜牌嵌入凹槽,发出“咔”一声轻响。
没动静。
他又试“危”宿、“室”宿,依次归位。当第七块“斗”宿铜牌落下时,地面微微一震。北墙下方三块石砖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冷风夹着水汽扑面而来。
“通了。”王二狗凑上前,伸手探了探,“有风,说明不是死路。”
赵晓曼打开直播设备,镜头缓缓推进。通道内壁湿滑,石缝间渗水,水滴落在下方,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她调亮光源,照向顶部——石壁上浮雕着星宿图案,从“斗”到“轸”,连成一线,与青铜简上的玄武七宿完全一致。
“是标记。”她说,“祖先怕后人走错,把星图画在墙上。”
罗令取出火折子,吹燃。火光映出通道深处,水面隐约可见,幽蓝反光。他蹲下,用手探了探水流方向。水从北墙内涌出,流向东南,说明地下水脉已被星宿机关重新引导。
“三百年前地震,淤塞了这条道。”他说,“现在星位归正,水路重开。”
赵晓曼记录下铜牌顺序,又对照青铜简背面的刻痕。她发现,每组七宿之后,都有一道极浅的划线,像是用来分隔的。而在朱雀七宿下方,刻着一个微小符号:火焰形,中间一点。
“这是标记。”她说,“朱雀主火,这符号可能是提醒——南墙有火道机关。”
罗令点头。他记得梦中祖先曾引火入南墙,点燃地宫灯阵。但眼下,火道未启,水路已通。优先走水道,更安全。
“先探通道。”他说,“带绳索,留记号。”
王二狗应声去准备。赵晓曼却没动。她盯着那片刻有“半圆加一竖”的青铜简,突然问:“这个符号,你梦里见过?”
“见过。”罗令说,“祖先用它标记星位异常。北斗偏移一度,就划一道。”
“那这次呢?”她指了指简文,“这个符号出现在玄武七宿之后,是不是说明——水路机关本来就不该启动?”
罗令沉默。他重新看那片简,符号位置确实在七宿之后,紧挨着“崇”字残痕。人为干扰,还是另有深意?
他没答。转身走向北墙通道口,火折子举高。火光映出内壁浮雕,星宿连成带状,宛如天河垂落。水声渐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赵晓曼跟上,镜头对准水面。幽蓝倒影中,星宿浮雕被拉长扭曲,像在流动。
“祖先没骗我们。”罗令说,“路通了。”
王二狗带着绳索过来,一头系在石台基座上,另一头抛进通道。他试了试拉力,点头:“结实。”
“我先下。”罗令说。
“我跟你。”赵晓曼把设备挂上肩带,跟在他身后。
通道斜下,石阶湿滑。罗令一手扶壁,一手举火。火光晃动,照出前方三米处,水面已淹至台阶边缘。再往前,水深及膝。
他停下,火折子贴近水面。水波微动,倒影中,星宿图案依旧清晰。他伸手入水,探了探底部。石板平整,无陷阱。
“能走。”他说。
赵晓曼踩上台阶,水漫过鞋面。她没退,继续跟上。镜头扫过石壁,星宿浮雕连绵不断,从“斗”到“轸”,完整无缺。
王二狗在入口处喊:“留记号!我好接应!”
罗令从衣袋摸出粉笔,每十步就在石壁上画个箭头。水位渐深,到二十步时,已至腰际。
前方拐角处,石壁突然内凹,形成一个半圆龛室。龛内刻着一幅星图——二十八宿环绕中央一点,点下刻着四个小字:“星枢归位”。
罗令火光一颤。
他记起来了。梦中祖先最后一次调整星盘,就是站在这龛前。那时,星枢未动,水路不通。直到双玉合于星盘中央,地宫才真正苏醒。
但他没动。现在不是时候。
他抬手,在龛外石壁画下箭头。火光映出赵晓曼的脸,她正盯着星图,眉头微皱。
“这四个字……”她低声说,“是不是说明,只有星宿归位,才能启动真正的机关?”
罗令没答。他看向水面。水流方向稳定,说明地下水脉已重新连接。祭坛之路,开了。
他往前迈步,水波荡开。火光晃动,照出前方通道继续延伸,不知多深。
赵晓曼紧跟其后,镜头缓缓推进。幽蓝水面倒映着石壁星宿,宛如银河沉落人间。
王二狗的声音从入口传来:“绳子够了!再往前就没记号了!”
罗令停下,回头。火光太弱,已照不回起点。他抬手,准备再画箭头。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一颤。
不是水流,是震动。
石壁微颤,水波荡开,星宿倒影扭曲。头顶石缝,细沙簌簌落下。
赵晓曼抬头:“地震?”
罗令摇头。他握紧残玉,梦中图景一闪——星枢未动,强行改道,地脉反冲。
“不是地震。”他说,“是地宫在调整。”
话音未落,身后通道传来“咔”一声闷响。
三人同时回头。
水面上,那根绳索,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