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三月二十九日,春寒料峭。
老秃山战斗的硝烟刚刚散去,五圣山南麓的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焦土的辛辣味。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但朝鲜半岛的风依然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要刮掉人身上的一层皮。
第24军军部指挥所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毕剥声。
李云龙正端坐在一张由几个弹药箱拼成的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份刚送来的《参考消息》内参。他鼻梁上那副少了一条腿的眼镜被擦得锃亮,身上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教书先生般的斯文气。但他那双眼睛,却像两把锥子,死死地盯着纸上的每一个字。
老皮,你来看看这个。李云龙没有抬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报纸上轻轻敲了敲,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弹烟灰。
军长皮定均正端着一杯热茶暖手,闻言凑了过来:什么消息这么金贵?
美国人那边有动静了。李云龙的声音低沉,克拉克那个老狐狸,在给金日成元帅和彭老总的复信里,虽然嘴上还在硬撑,但口气已经软了。他同意交换病伤战俘。这就像是两个摔跤手,有一个已经喘不上气,想喊暂停了。
皮定均喝了口茶,眉头微皱: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这仗不用打了?
李云龙猛地摘下眼镜,把那份内参往桌上一拍:不用打?老皮啊,你这想法很危险。这时候才是最要命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蓝铅笔。他用笔尖在板门店的位置重重一点,然后迅速划向五圣山防线。
谈判桌上软了,战场上就得硬起来。李云龙的语气瞬间变得杀气腾腾,艾森豪威尔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想体面地结束战争,就得在签字前找回点场子。泰勒那个空降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老秃山丢了脸,肯定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我看,这一周,咱们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三月三十日,历史转折。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史册。
周恩来总理在北京发表了《关于朝鲜停战谈判问题的声明》,提出了分两步解决战俘遣返问题的新建议。这个声明像一道惊雷,瞬间震动了整个世界,也传到了五圣山的每一个坑道。
广播里,播音员激昂的声音在回荡。
李云龙站在坑道口,听着广播,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他没有欢呼,反而显得更加凝重。
军长,好消息啊!70师师长萧应棠兴冲冲地跑来,总理这一招高啊,既坚持了原则,又给了美国人台阶下。这下停战有望了!
李云龙转过身,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看着萧应棠:老萧,你高兴得太早了。总理给了台阶,美国人肯不肯下,还得看咱们手里的枪杆子硬不硬。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翻开一页:传我的命令,全军进入特级战备。特别是针对美军第7师的防区,要把所有的观察哨都推到最前沿去。还有,告诉炮兵团,把那几门远程榴弹炮的炮衣都给我扒了,炮弹上膛。只要对面敢有一点异动,不用请示,直接给我轰他娘的。
可是军长,现在局势缓和,若是先开火,会不会破坏谈判?萧应棠有些犹豫。
李云龙冷笑一声,推了推眼镜:什么叫破坏谈判?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才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谈。这就是辩证法。你去执行吧,出了事,我李云龙这个脑袋顶着。
三月三十一日,心理博弈。
美军果然不甘寂寞。虽然没有发动大规模地面进攻,但空中的骚扰却变本加厉。他们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强硬。
几十架F-86佩刀式战机在五圣山上空呼啸而过,抛洒下漫天的传单。传单上印着精美的食物图片和所谓的投降通行证。
李云龙捡起一张传单,看着上面那个烤火鸡的图案,不屑地哼了一声。
幼稚。李云龙把传单团成一团,扔在脚下的泥水里,用力踩了踩,美国人以为咱们中国人是饿死鬼投胎?几张画片就想瓦解咱们的斗志?
他叫来宣传科长:去,把咱们文工团的那几个大嗓门都组织起来。美国人撒纸片,咱们就给他们唱歌。
唱什么?
唱《黄河大合唱》,唱《志愿军战歌》。李云龙大手一挥,要唱得震天响,唱得让他们在那个所谓的自由世界里做噩梦。还有,让炊事班今晚做红烧肉,多放辣椒,把香味给我扇到对面阵地上去。这叫物质与精神双重打击。
当晚,五圣山南麓响起了嘹亮的歌声。那歌声穿透了夜色,压过了美军飞机的轰鸣。而那随风飘散的肉香,更是让对面啃着冷罐头的美军士兵馋得直咽口水。
四月一日,愚人节的较量。
今天是西方的愚人节。李云龙虽然不过洋节,但他知道美国人好这一口。
泰勒将军似乎想利用这个节日搞点花样。情报显示,美军前沿阵地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坦克调动迹象,发动机的轰鸣声整夜未停。
军长,敌人要进攻了?皮定均有些紧张。
李云龙坐在地图前,手里把玩着一把缴获的美军卡尺,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老皮,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泰勒这是在跟咱们玩狼来了的游戏。
他指着侦察报告:你看,这些坦克的履带印很浅。如果是几十吨重的真坦克,在这刚化冻的泥地里,履带印至少得半尺深。这些,分明是卡车拉着铁链子在跑,或者就是充气模型。
那是假目标?
对,他在诱使咱们的炮兵暴露火力点。李云龙站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既然他想过节,咱们就给他送份大礼。命令工兵连,在咱们阵地前沿的开阔地上,扎几百个草人,穿上旧军装,戴上钢盔。等到天刚亮的时候,把这些草人竖起来。
清晨,晨雾散去。美军观察哨惊讶地发现,志愿军阵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似乎要发动大规模冲锋。
美军阵地瞬间炸了锅,各种轻重武器疯狂开火,炮兵也开始急袭。
然而,那些冲锋的志愿军却刀枪不入,依然屹立不倒。
打了半个小时,美军才发现上当了。而此时,他们暴露出来的火力点,已经被李云龙早已安排好的观察哨记得清清楚楚。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摘下眼镜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泰勒啊泰勒,想骗老子?你还嫩了点。传令炮兵,对着刚才暴露的那几个机枪巢和炮兵阵地,给我狠狠地打!这叫礼尚往来。
四月二日,特种侦察。
虽然识破了泰勒的诡计,但李云龙并没有掉以轻心。他需要确切的情报,来判断美军在谈判期间的真实部署。
他把侦察连长叫到了指挥部。
今晚有个任务。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山沟,这里,是美军第7师和韩军第2师的结合部。我要你去抓个舌头回来。记住,我要活的,而且要是当官的。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准备撤退,还是在准备反扑。
侦察连长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夜深人静。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像幽灵一样摸进了敌人的防线。
李云龙没有睡,他坐在电台前,手里攥着一把干红枣,一颗一颗地数着。这是他缓解紧张的方式。
凌晨三点,电台有了动静。
得手了。带回来一个美军上尉。
李云龙长出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红枣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好!马上审讯。
审讯结果让李云龙的眉头舒展开来。那个上尉交代,美军正在进行防御性调整,并在后方加固二线阵地,显然是在为停战做准备,并没有大规模进攻的计划。
老皮,看来大局已定。李云龙看着审讯记录,推了推眼镜,但咱们不能松劲。这就像最后的一公里,往往是最难走的。
四月三日,后勤整备。
既然大仗打不起来,李云龙把精力转到了后勤上。
他来到了野战医院。这里住满了在老秃山战斗中负伤的战士。
李云龙走进病房,脚步放得很轻。他看着那些缠满绷带的年轻面孔,心里一阵酸楚。
军长!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小战士挣扎着要坐起来。
躺下!李云龙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难得的温柔,好孩子,受苦了。
首长,我没事。就是以后不能跟着您冲锋了。小战士眼里含着泪。
李云龙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谁说不能冲锋了?你这腿是为了国家丢的。以后国家养着你。等仗打完了,我送你去读书,去当工程师。咱们建设国家,也是冲锋。
他转过身,对院长说:把咱们最好的药都拿出来。还有,我想办法搞到了几箱奶粉,都给伤员们发下去。一定要让他们把身体养好。这是咱们的本钱啊。
离开医院时,李云龙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低声自语:快了,快结束了。希望能把这些娃娃都活着带回去。
四月四日,清明前夕。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这一天,前线出奇的安静。双方似乎都有默契,停止了炮击。
李云龙独自一人来到了五圣山的主峰。他手里提着一瓶酒,那是他珍藏了很久的茅台。
风很大,吹得他的大衣猎猎作响。
他找了一块平整的岩石,把酒洒在地上。
兄弟们,老赵,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战友们。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哽咽,清明了,我来看看你们。
他摘下眼镜,任由风吹乱他的头发:好消息。总理说话了,谈判要成了。咱们这仗,没白打。咱们守住了这山,守住了这国门。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像一座雕像。
皮定均不知何时走了上来,站在他身后。
老李,回吧。风大。
李云龙回过神来,戴上眼镜,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老皮,你说,等仗打完了,咱们干什么去?
皮定均想了想:我还是想带兵。
李云龙笑了:我想去当个教书匠。教教那些娃娃们,告诉他们,今天的和平是多么不容易。告诉他们,这世界上还有豺狼,手里的枪杆子永远不能丢。
两人并肩走下山坡。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周,是波澜壮阔的一周。从板门店的惊雷,到愚人节的较量,再到清明节的祭奠。李云龙和他的战友们,用智慧和鲜血,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书写着中国军人的传奇。
而在那谈判桌上,和平的曙光已经初现。但李云龙知道,只要签字笔还没落下,这五圣山的枪声,就绝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