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的一声,脚底下那块青石又响了。
不是裂开,是共鸣。
我站着没动,掌心还贴着地面,能感觉到那股震颤从地脉深处一层层传上来,像心跳,又像是某种东西在苏醒。锁骨下的印记滚烫,十三条规则的纹路顺着血脉游走,每一笔都像是重新刻了一遍,比刚才更清晰,也更沉重。
天上的名字还在烧,楚昭两个字悬在九霄之上,稳得不像话。河底的碑文也定住了,最后一行“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闪了闪,然后彻底凝实。可我知道,还没完。
三界合了,但没和。
空气里有股绷紧的劲儿,像是弓拉满了,箭却卡在弦上。天名牌的光忽明忽暗,十三条规则线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偶尔断一下,又接上,像信号不好。这不是谁在捣乱,是世界本身还不信——不信有人能接住他留下的东西。
我闭上眼。
耳边响起的不是风,是规则在低语。
第一条:“不得以命格压人。”
第二条:“漏洞可补,不可滥。”
第三条:“骂人不准带亲属称谓。”
一条条过,不是背,是让它们在我血里走一遍。我记得他写这些的时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船头,折扇敲着膝盖,一边啃苹果一边念叨:“规矩要是太严肃,执行起来容易便秘。”
那时候我觉得他在胡扯。
现在我知道,他是怕后人把规则当刑具用。
胸口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呼吸。第三道震颤从河底冲上来,比前两次都狠,连带着天名牌晃了一下,楚昭的名字闪过一丝暗红。我咬牙,掌心用力按进青石,不让身体晃。
这关过不去,新规就是纸。
我睁开眼,左手抬,指尖对准天名牌;右手垂下,掌心朝地,正对河底碑。两手之间,规则线自动浮现,在空中拧成一股银灰色的绳,像桥,也像锁链。
《河底魂书》最后一页写的印法,叫“渊平印”。他说这招不能随便用,用了就得扛起三界失衡的反噬。我还记得他当时笑了一声:“你要真敢结这个印,说明你脑子也跟我一样坏掉了。”
现在,我脑子确实坏掉了。
双臂一错,十指翻转,印成。
“以吾之灵,护三界和!”
声音不高,但出口的瞬间,整个天地静了一拍。
胸前的血契炸开了似的,银金交织的光从锁骨下喷涌而出,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规则线不再是虚影,而是化作实质的光带,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钻进我的皮肤,渗入骨髓。我能感觉到每一条线都在改写什么,不是身体,是存在本身。
天名牌稳了。
河底碑沉了。
云层里的十三条规则缓缓旋转,每一个字都由无数生灵的虚影组成,像是活的。它们不再只是刻在天上,而是成了天的一部分。
风停了,不是因为没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
“遵镇渊灵令。”
不是喊,是低语,从东边来。
第二个声音从西边接上,第三个从南边,第四个从冥河方向飘过来。没有指挥,没有预演,万千虚影浮现在半空,不分妖、人、鬼、神,全都朝着高台这边低头。
不是跪,是敬。
我手臂没放,印还结着,但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规则线已经不是外来的力量,它们成了我的经络,我的心跳,我的呼吸。耳后的印记开始发烫,一点一点变色,从紫金转为纯粹的金,像是熔化的星辰浇铸在皮肉上。
远处,玄冥阁顶的旗子哗啦一声全展开了。三条新规在黑底上闪着银光,尤其是第三条,“骂人不准带亲属称谓”,亮得离谱。
我差点想笑。
这家伙,连死后都要管规矩执行到位。
就在这时候,脚下青石又响了一下。
这次不是震动,是回应。
整块石板泛起微光,符文从裂缝里爬出来,不是修补阵,是认主仪式。它认的是新规,认的是我。三千年前楚昭在这里写下第一道律令,如今这块石头终于等到了下一个能把它当规矩用的人。
我依旧站着,衣袂没动,发尾的红绳垂在肩上,一缕风吹不起来。
忽然,左手指尖传来一点痒。
像是有人用笔尖轻轻戳了一下。
我偏头看去,那里空无一物,但规则线突然波动了一下,显示出一行小字:
“你守规,我补漏。”
我眼皮跳了跳。
这语气……太熟了。
“别装神弄鬼。”我低声说,“你要是真有空,先把星盘修了,它昨天死机三次,弹幕全是‘前方高能’。”
指尖的痒消失了。
但下一秒,右手指尖也是一点触感,像写字。
我闭了闭眼,任那感觉在皮肤上游走。
它写了三个字:
“我在看。”
我喉咙动了下,没说话。
规则还在运转,三界还在融合,万千虚影还在低呼“遵令”,可这一刻,我好像听见了折扇敲膝盖的声音,还有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冷笑:“天道算命?它自己都算不准耳鸣那会儿的因果。”
现在轮到我了。
我不算命,我改规则。
手臂依旧举着,渊平印没散,金光从耳后蔓延到眉心,像是戴了看不见的冠。我能感觉到,三界之间的缝隙彻底闭合了,不是靠暴力压制,是靠一种新的平衡——以我为轴,以新规为网,以楚昭留下的所有漏洞为锚点。
风终于吹起来了。
红绳扬起一截,扫过下巴。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所有低语:
“从今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