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自己?”江空青愣愣的问道。
望幽笑着点头,“当然,不然还能是谁?”
她看着他,眼神真挚,
“我认识的江空青,一身风流,侠肝义胆,心有苍穹,不惧艰难。这跟你原来是谁或将来是谁都无关,这是只属于你江空青的人生。”
“你的所想,所念,所求,所为,都是源于你自身,你真切的活在这世间几十载,有朋友有亲人,跟这世间万物息息相关。”
江空青数月来被灰暗笼罩的世界好像突然照进了一束光,所有迷茫、惶恐和自我否定瞬间被那束光芒湮灭。
他看向给他带来光的少女,眼中也被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望幽目光清透,声音柔和而坚定,
“前尘之所以称之为前尘,是因为那些不过是已然结束的因,而能活成什么样的果,仍由你自己决定。”
她自己便是有前尘的人,自是知晓江空青如今的迷茫和痛苦。
当初她不想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便是不想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江空青突然从前尘珠中被迫知道这些,还发现跟她有关,内心纠结可想而知。
江空青则是一直定定地看着望幽,眼中晦暗尽去,只余温柔和明亮。
原来他一直不知如何面对望幽,却又忍不住前来找她,不过是潜意识里想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他的存在得到了最重要的肯定,于是他便有了反抗一切的勇气。
残魄如何,宿命又如何,都敌不过她的一句认可。
江空青展颜,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与你有关的前尘。”
即使她明知他们之间的前尘缠绕纠结,也仍旧没有追问一句。
望幽轻笑出声,这话黎央好像也说过。
当时她怎么答的来着?
“我只活当下。”
她在好好活着这件事上向来十分执着,因此也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也因为我知道,我就是望幽。我的自我意志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前尘往事不能,天道宿命也不能。
望幽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身上却有着遮不住的通透和坚韧。
江空青看着这样的望幽,心中再次确定,无论那人是否给他种下了保护她的执念,他都会忍不住靠近她。
只因她本身,是如此容易就让人喜欢。
江空青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这份喜欢完完全全地告诉她,将这些年那些小心翼翼的恋慕全都说给她听。
可当他看向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睛,想起自己如今倒退的修为,一下子就又泄了气。
最后,他也只能扯起嘴角,将所有情愫仔细收好,试探地向她问道,
“那我跟你定下的朝暮云霞之约,可还算数?”
望幽见他走出迷惘,也是松了口气,轻笑道,
“当然算数,除非你想毁约。”
两人相视而笑。
江空青心想,这是只属于他和望幽的约定,已经足够了。
……
江空青离开落宸峰时,正有人在树下等。
“所以你还是没告诉她你喜欢她吗?”
江空青愣了下,而后如实回答道,“没有。”
赵苑诗苦笑,这是变相承认他喜欢望幽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就像我站在这告诉你我喜欢你一样。”
赵苑诗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她不懂江空青为何总是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
江空青有些惊讶,他虽是隐隐知晓赵苑诗对他的感情,但却也是第一次听见她如此直接。
他叹了口气,
“苑诗,你还小,你对我的喜欢不过是出于崇拜和欣赏,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男女间的喜欢。”
赵苑诗却是直接反驳道,“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但你不能否认我的感情。是崇拜还是恋慕,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江空青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于冠冕堂皇,低头柔和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任何一份喜爱都很珍贵,我不应该否定它。”
赵苑诗有些无力,
“你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很温柔。”
她抬头认真看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而是喜欢望幽。可你为何这么多年都未向她透露半点心意,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
赵苑诗自嘲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你一日不向望幽告白,我便假装一日自己还有机会。”
骗自己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望幽,骗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另一个选择。
就这样乐此不疲地在他身后追逐了这么些年,总觉得有天他能回头看见她。
江空青再次叹气,有些歉疚道,
“抱歉,我从未想过我对望幽感情的犹豫和怯懦,也给你带来了伤害。”
从前,他顾忌自己在认识望幽前那些在外的风流名声,不敢言明心意。
更是因为莫名执着于希望她顺利飞升,不愿这些凡情俗事阻碍了她修行的道路。
如今,虽知晓护她飞升的执念是被那人种下的,他却又因自身修为倒退,无法与她并肩而变得自卑,更是不敢表白。
归根到底,不过还是他自己胆怯懦弱,既害怕被望幽拒绝,又担心多年友情毁于一旦,这才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赵苑诗听见他的道歉,心中酸涩不已。
“所以,其实我从来不是另一个选择,对吗?”
于他而言,只会是望幽,根本没有选择。
江空青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道,
“对不起。”
赵苑诗眼中一直死死忍着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江空青虽不喜欢赵苑诗,但终是多年相识的情谊,见她落泪更是有些无措,只能伸手递上巾帕道,
“别哭了,伤身体。”
赵苑诗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手中那方巾帕,恍惚又想起初见他的模样。
那年他第一次应望幽邀请来越凌宗作客,当时所有人都在夸赞望幽越级战胜了炽鹫。
她嫉妒心起,看不惯望幽风光的模样,便自己一个人跑到拭剑台那里练鞭生闷气。
江空青不知怎么独自一人到了拭剑台游览,见她边哭边抽鞭子,笑着上前安慰。
她当时还将他与望幽归为一伙,十分恶劣地对着他挥鞭相向。
哪知他一把抓住了鞭尾,另一只手却是递上了巾帕,柔声道,
“小姑娘鞭法扎实,就是哭成这样,不仅泄了灵力,还伤身体,快别哭了。”
当时深秋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拭剑台的千道锋利剑痕都反着微光,有枫叶缓缓在她身侧飘落,就像少女心事,打着旋儿的沦陷在风中,一眼万年。
如今再看眼前人,她依旧能听到和当年他递上巾帕时相同的心跳。
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接。
只是自己擦干了眼泪,果断转身离去。
娘亲说得对,人总是要长大的。
不论是在眼泪里,还是在放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