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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鄄城。

刺史府邸(昔日曹操的州牧府)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阴冷潮气,混合着劣质灯油的呛人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

曹操裹着一件半旧的裘袍,坐在火盆旁,炭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他深陷的眼窝和愈发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从徐州铩羽而归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又骤然接到吕布席卷兖州、兵临鄄城的噩耗,一路仓皇奔回,风寒入体,竟使他这般铁打的人也病倒了几日。此刻虽勉强支撑,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甘与算计的火焰。

荀彧坐在下首,身形比往日更加清瘦,原本整洁的衣袍也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褶皱,但他挺直的脊背和沉静的眼神,依旧是这昏暗压抑环境中唯一稳定的力量。程昱、夏侯惇、枣祗等人分坐两侧,人人面色凝重,如同压着千钧重担。

“……濮阳已失,田氏、王氏等豪族倒戈,迎高顺入城。”荀彧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陈述事实,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头都像被冰锥刺了一下,“东郡大半已非我有。吕布又挟天子之名,传檄各郡,斥明公为……国贼。”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放屁!”夏侯惇独目圆睁,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火剧烈摇晃,“吕布三姓家奴!也配称吾主为国贼?!待某家养好伤,定要提兵杀回东郡,将那背主之贼碎尸万段!”他肋下的伤口因激动而隐隐作痛,令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程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哼道:“逞匹夫之勇,于事何补?如今吕布势大,更兼天子名义,我军新败,粮草匮乏,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如何守住鄄城、范县、东阿这三座孤城,保住最后一点根基!”他的目光转向曹操,“明公,吕布此贼,不同以往。其用兵狡诈,更善揽权造势,此番借天子之名,实难对付。”

曹操剧烈地咳嗽起来,用一方素帛捂住嘴,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帛上并无血色,才随手将帛扔进火盆,看着它迅速焦黑卷曲。他的声音因咳嗽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咳咳……文若,城中存粮,还能支撑多久?军心……如何?”

荀彧沉默片刻,如实回答:“口粮已减至平日三成,掺入麸皮野菜,尚可支撑月余。然……军心不稳,逃亡日增。昨日又斩了七名欲缒城投敌者。百姓……更苦。”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城外那些被拒之门外的流民,每日都在饥饿和寒冷中死去。

火盆里炭火噼啪一声,爆起几点火星。

曹操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裘袍的边缘,良久,缓缓睁开,目光扫过程昱:“仲德,此前所言‘深根固本’之策,细说之。”

程昱精神一振,倾身道:“明公!吕布虽得势,然其根基未稳。安邑小朝廷,内部派系林立,吕布与公卿必生龃龉。其虽据洛阳废墟,然重建谈何容易?更兼袁绍在北,岂容其坐大?此其外强中干之时也!”

他眼中闪烁着狠戾与算计的光芒:“我军新败,不宜浪战。当效仿高祖据守蜀汉,深根固本,以待天时!鄄城、范县、东阿三城,必须死死守住!此乃根本!同时,当立即在兖州东部我等尚能控制的区域,大规模推行屯田!招募流民,分发荒地、种子、农具,且耕且守!唯有粮足,方能兵强,方能稳住人心,徐图后计!”

“屯田……”曹操低声重复着,眼中精光闪动。这并非新策,但在此绝境下,却显得尤为重要和迫切。

“文若,”他看向荀彧,“此事,交由你全权督办。授予你临机决断之权,凡有阻挠屯田、侵吞屯田物资者,无论豪强官吏,皆可先斩后奏!”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绝。

荀彧起身,深深一揖:“彧,领命!必竭尽全力!”他知道,这几乎是最后一线生机。

“元让,”曹操又看向夏侯惇,“你的任务,是守城!鄄城在,我们在!鄄城亡……呵,”他冷笑一声,“便玉石俱焚!军中再有敢言降或逃者,立斩!其家眷,连坐!”

“末将遵命!”夏侯惇独目中凶光毕露,抱拳领命。

“还有,”曹操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变得幽深,“吕布不是喜欢玩‘奉天子’的把戏吗?那他最怕什么?最怕他这个‘忠臣’的形象被戳破!最怕安邑那个小朝廷内部起火!”

他看向程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仲德,派我们最得力的细作,带上足够的金帛,潜入安邑,潜入洛阳!去结交那些对吕布不满的公卿,去散播流言——就说吕布欲效董卓,迁都洛阳实为方便其篡逆!就说他克扣天子用度,虐待大臣!就说他与袁绍暗中勾结,欲卖主求荣!总之,怎么能让他们互相猜忌,就怎么说!我要让吕布后院起火,焦头烂额!”

程昱眼中露出心领神会的残忍光芒:“明公放心!此事昱亲自安排!定叫那吕布顾此失彼!”

一条条指令在昏暗的烛光下发出,带着绝望中的狠厉和挣扎。曹操就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受伤猛虎,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等待着反扑的时机。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荀彧最后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

曹操依旧独自坐在火盆旁,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看不清表情。他微微佝偻着背,盯着盆中燃烧的炭火,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石像。

只有那偶尔抬起、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不甘与野心交织的熊熊烈焰。

鄄城之外,吕布的游骑如同幽灵般时隐时现。

兖州这片土地上的寒冬,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