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县一行人在镇魔司附近寻了家临街客栈，木质招牌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声响。
“就在这住下吧！”
陈斌揣着刚到手的赏银，拍着胸脯要请众人好好搓一顿，十两银子重重拍在掌柜案上时。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爽快笑意，那股子豪迈劲儿引得店小二眉开眼笑，麻利地端上满桌大鱼大肉。
众人围坐桌前，碗碟碰撞声里混着满足的咂嘴声。
汪云更是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一手执壶一手夹菜，吃得满头大汗也毫不在意。
汪云放下碗筷，指尖还沾着点油渍，用帕子擦了擦手道：
“等下，我们去万道商行，把马和马车还给他们，顺道把气血丹拿回来。”
陈斌嘴里还嚼着块红烧肉，含混不清地应着，“好！”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间咽下食物，脸上带着几分酒足饭饱的惬意。
吃完饭，一行人踏着午后慵懒的阳光往万道商行走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幌子迎风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粗布短打的行人摩肩接踵，偶尔有马车驶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
但，镇魔司这群人也没人敢惹。
镇魔司、府衙、城卫司、东阳军、东阳剑宗，是东阳府官面上最不能惹的存在。
当然，那些世家大族也是不能惹得存在。
万道商行就坐落在繁华的【南北大街】与【东西大街】交界处。
朱漆大门气派非凡，门檐下悬挂的鎏金招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光是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伙计招呼客人的吆喝声。
陈斌刚在门口站定，就见齐宏迎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熟稔。
“进来进来，我站在楼上就看到你们来了。”
两人麻利地交割完所有交易，齐宏从柜台下取出个锦盒，推到陈斌面前。
“这是剩下的气血丹了，陈斌，你点一下。”
许是前几日并肩作战的情谊还在，齐宏说话时语气平和，全然没有寻常掌柜的倨傲，甚至微微前倾着身子，以平等的姿态对陈斌。
陈斌瞥了眼锦盒里的丹药，连手指都没动一下，直接拿起盒子递给身后的汪云。
汪云连忙伸手接过，小心地揣进怀里。
陈斌则对着齐宏抱拳，腰杆挺得笔直道，“齐掌柜客气了，告辞！”
齐宏却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道：“陈校尉，我家小姐说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齐掌柜，”陈斌脚步一顿，忽然凑近过去，微微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附耳道：
“你我都是前晚，从万宝县那虎爪和狐爪下活着下来的人。”
“说句交心的实话，去你小姐那边不过是去当条狗。”
“当然，当狗也没什么不好，有的人当狗都没资格。”
“而当狗，我是真的确实不太适应。”
言毕，他直起身，对着齐宏再次抱拳，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当狗，我是真的确实不太适应……
齐宏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望着陈斌的身影带着万宝县镇魔司众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渐渐消失在街角，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劝，于是转身登上二楼，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与叶清婉听。
“哦！他真是这样说的？”
叶清婉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书册，闻言猛地抬起头，手中的书册“啪”地一声掉在膝头，秀眉紧紧蹙起，原本平静的脸上笼上一层寒霜。
“是的！”齐宏站在一旁，垂手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小姐，这小子不识抬举。”侍立在叶清婉身后的老妪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权杖，杖头的玉石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眸光阴沉沉的，像是淬了冰。
“是啊！当狗！！！”
叶清婉重复着这两个字，清澈的眸光里骤然闪过一丝狠厉，她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裙摆扫过榻边的小几，上面的茶杯晃了晃，险些摔落：
“既然他不想当狗，那就让他当英雄。”
“告诉东阳城的大家，那只鱼妖到底是谁杀的。”
“这……”齐宏迟疑了一下，眉头紧锁道，“会不会不好，毕竟他们也帮了我们。”
“可是人情在刚刚已经用完了，”老妪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权杖，指节泛白，“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言尽于此，齐宏张了张嘴，终究只是暗自叹息一声，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出了万道商行。
汪云带着陈斌等人拐进北边的巷子，这里的街道明显安静了许多，青石板路上生着些青苔，两旁多是青砖黛瓦的宅院。
走到一处挂着“王宅”牌匾的宅院前。
下人通报后，众人被领进了书房。
王立伟刚回到家，脱下官袍换上常服，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听见下人来报，
“老爷，万宝县镇魔司的小旗官汪云带人来了。”
王立伟：“立刻带他们来书房。”
他正坐在太师椅上揉着眉心，闻言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
汪云带着陈斌走到书桌前，对着王立伟恭敬地抱拳行下属礼道，“见过王总旗（王百户)。”
王立伟当年当总旗时，汪云曾在他手下当校尉，此刻见老下属依旧用旧称呼。
王立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眼底带着几分故人相见的熟稔。
“你就是陈斌？”
王立伟的目光落在陈斌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也藏着几分好奇。
陈斌微微颔首，身姿挺拔如松道，“是的！百户大人。”
“哈哈！”王立伟突然开怀大笑，声音洪亮得震得窗纸都微微颤动，“阿晟在信里对你多有提起，果然是个俊朗少年。坐，不用客气。”
陈斌心中了然，王晟是这人的堂弟。
陈斌依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两人落座后，汪云将这次来东阳府的目的细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