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天色刚蒙蒙亮,方言就被方先正从温暖的被窝里薅了起来。
“狗蛋,快起来!”
“今天是给柳公和李老太爷拜年的日子了!”
方先正一身崭新的儒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急迫。
他们方家现在能有这般境地,其中柳公和李老太爷出力可谓不少。
要是不去上门拜年,那岂不是要被人说忘恩负义?
不止他们两位,就连齐公秦公这些人,他都没有放过。
这些都是帮助过他们家的人,他们必须要有所回应。
所以在几天之前,他就给方言说了去各家上门的意思。
方言当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非常利索的就点头答应了。
然而。
方言睡眼朦胧,听着老爹的催促,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动了几番。
刚刚伸出去的脚,被那被子外的凉风冻的一激灵。就又把被子紧紧的拽进怀中。
“爹!拜年也不用这么急啊,等日上三竿了,再去也不迟嘛!”
“现在外面凉瘦瘦的,出门不是找罪受吗?!”
此话一出,就连旁边的清香都没拦住方先正。
只见一道人影,如同迅雷一般,快速走到床边,一把就掀飞了方言的被窝!
“睡睡睡!一天就知道睡!今天可是要跑好几处地方!”
“除了柳公和李老太爷外,秦府不请去了?李府不去了?”
“所有地方跑下来,一整天恐怕都不够!”
“要是出发晚了!你是准备在这寒冷的冬天外过夜吗?”
方言穿着厚实的睡衣,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爹那凶恶模样。
他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天比一天激进?
过年对他的影响,有那么大吗?
这还是他那个逆来顺受的亲爹吗?
他爹莫不是被人给穿越了吧?
清香在一旁,将那狐皮大氅拿出,披在了方言的肩头。
“少爷,拜年就是求个吉利!”
“吉时过了,恐怕你又要吃那些老顽童的挂落了!”
一听此话,方言瞬间回忆起当初和几人学艺的场景。
那种画面,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要是跟着那些老家伙学着学着。又学到万花楼去了怎么办?
大过年的带着老爹去逛万花楼?
他方言可以是色中饿鬼,然而他老爹不行啊。
一想到这种后果,很有可能会发生。
方言是紧忙接过旁边清香递过来的外衣,麻利的穿了起来。
厅堂里,方言拉着方先正是再三交代。
等下去了几个老家伙那里,他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要答应那些老家伙的任何条件。
那些老家伙都是一肚子坏水,他这老爹,恐怕被他们卖了,都要被他们数钱。
方先正是目瞪口呆的听着方言的诉说。
怎么回事?
这江陵大儒,在狗蛋的嘴中,怎么各个都成了道德败坏的斯文败类了?
他们不是方言的授业恩师吗?
这怎么和他了解的不一样?
别人不都说他们是德高望重的吗?
清香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上前,柔声道:“老爷放心,少爷是夸大其词而已!”
夸大其词?
那不就还是道德败坏斯文败类吗?
只是多或少的原因。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眼见礼盒在前,就顺手翻开看了看。
礼盒里面又包裹着几个红色小礼盒。
每个小礼盒上面都用纸写上了各个收礼人的姓名。
给柳公的是上好的龙井茶和一方古砚,柳公就是好喝茶,送这个也合适。
给李老太爷的则是陈年花雕和几株老山参。既不显俗气,也能寓意老者身体健康。
秦老嘛,就比较随意了。五两银子!这是他强烈要求的!还是必须是方言新年赚的第一笔银钱!
其中意味,倒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
这些东西可是花了些心思的。
方言满意地点点头,接过礼盒掂了掂,调侃道:“不愧是和我一起共患难的清香姐。”
“这些老家伙的爱好,你还记得呢!”
“这些老狐狸啊!要是看到这些“贡品”肯定高兴坏了!”
“大过年的,浑说什么!贡品这个词可不能乱用。”方先正瞪了他一眼,率先朝门外走去。
马车碾过方家村的街道,往青山镇的方向驶去。
村道上,遇到早起的村民,无不热情地向这对父子打招呼,目光中尽是敬畏与感激。
方先正看着窗外焕然一新的村落,感慨道:“若非言儿你,村中何来今日光景。”
方言却只是打了个哈欠,靠在柔软的车壁上,闭目养神:“爹,路还长,您老要不也歇会儿?”
方先正被这一语双关的话给愣住了。
想想也是,这才哪到哪呢!进士都还没考上,将来的路远着呢!
马车抵达了青山镇的听竹轩。
竹篱茅舍,清幽如故。
只是门楣上贴着的崭新对联,看这字迹显然是出自柳公本人之手。
柳公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来,正坐在院中的暖亭里烹茶,茶香四溢。
见到二人,他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来了。”
院内的柳公夫人陈老太太听到声音,也紧忙走了出来。迎接两父子。
方先正连忙上前,躬身行大礼:“学生给先生,师娘拜年,祝两老新岁安康,福寿绵长!”
方言也跟在后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看都带着点敷衍。
柳公目光如电,先是在方先正身上扫过,点了点头:“几日不见,心态已然放松,甚好。”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方言身上,哼了一声,“听说你在祠堂放了狂言,要考头甲?”
方言笑嘻嘻地将礼盒奉上:“先生消息灵通。学生那不过是迫不得已,吹吹牛皮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柳公接过礼盒,看也没看便放在一旁,语气却缓和了些,“有志气,有目标,总是好的!”
“毕竟一个头甲嘛,你和你爹任何一个人考上,都一样!”
听着柳公这阴阳怪气的话,方言心中暗自叫苦。
咱这大过年的,一个两个都在教训自己?听不到一句好的?
他方言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柳公眼见方言有些憋屈,心中一乐,就取消继续调笑方言的心思。
毕竟这个徒弟的实力他是知道的。
只要不是碰到那些和他有仇的考官,他考进头甲的几率,那怎么说也有三成。
这天下,又有谁能有三成几率在万千士子中考上头甲?
恐怕也只有这父子二人了。
如今这些话,也只是让他戒骄戒躁而已。
“罢了,既然来到学堂了!就考考你们最近的课业吧!”
言罢柳公当场开始给两人各自出了一道八股题。让两人当场坐了起来。
眼见两人做题做的飞快,根本不用思考。柳公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努力耕耘,终于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临别时,柳公特意对方言道:“莫要以为有些急智便可轻视科举。八股文章,自有法度。”
“年后就不用来学堂了,在家中备考就好。”
方言脸上的笑容如同花蕊绽放,心中更是兴奋至极。跟中了彩票差不多。
过个年,终于是听到好消息了。
放假直接放到考试!这等好事!他上辈子就没经历过!
连忙兴奋的回答道:“是,学生遵命。”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柳公端着茶杯,悠然的唱起了小曲。
他的妻子陈氏端着两人送来的礼盒调笑道。
“看你高兴的!这两小子,好似明天就要中进士似的!”
柳公闻言,眉头一挑。淡淡的将茶水放到桌面上。
“嘿!进士?你太小瞧他们人!必定是两个头甲!”
陈氏闻言,手中的礼盒都差点掉落在地。
头甲?还是父子两人?这老头莫不是疯了?
大齐朝开国到现在,还没两父子一齐中头甲的先例呢!
“那你说说!谁是状元?”
柳公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先正状元!”
“我大齐朝以孝治天下!哪有儿子功名超过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