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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深港之下,黑暗是唯一的主宰。

海水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挤压着每一寸皮肤。刺骨的寒意早已穿透了湿透的衣服,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骨髓。韩墨的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窒息的边缘反复沉浮,每一次下沉,都仿佛坠入更深的、永恒的黑暗。

后背的枪伤被海水浸泡,传来持续不断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划水,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扯着撕裂的皮肉,带出新的、被海水稀释的淡红色血丝。肺里的空气早已耗尽,每一次试图呼吸,涌入的都是咸涩、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海水,引发剧烈的呛咳,却咳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更深的窒息感。

他不知道自己被水流带到了哪里,也无力再辨别方向。黑暗的海水中,只有上方极其遥远的地方,透下几缕被水波扭曲、模糊不清的光晕,那是探照灯扫过水面的痕迹。隐约还能听到水面上方传来的、沉闷的引擎轰鸣和模糊的人声呼喊——是黑豹组的人,他们还在搜索!

不能上去!

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求生的本能压榨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韩墨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挣扎,减少氧气消耗。他放松身体,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浮木,任由冰冷的海水托着,随着暗流缓缓漂动。他紧闭着嘴,用残存的一丝理智控制着濒临崩溃的呼吸欲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受水流的方向上。微弱,但确实存在。一股流向似乎正将他带离泊位喧嚣的中心区域,带向更幽深、堆叠着废弃锚链和沉船残骸的港区边缘。

活下去……

情报……必须送出去……

老板……还在等着……

兄弟……

残破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支撑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他像一条真正的、濒死的鱼,在黑暗的深海里,无声地挣扎,朝着那未知的、或许存在一丝生机的黑暗边缘,艰难地挪动。

苏城,云端灯塔顶层公寓。

主卧厚重的窗帘紧闭,将午后本该明媚的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病态的燥热。

沈蔷薇蜷缩在宽大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却依旧冷得瑟瑟发抖。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和身下的床单,黏腻冰冷。后背那道自己划开的伤口,在海水般冰冷的汗水和被褥的摩擦下,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喉咙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

高烧。

如同她所期望的那样,在身体和精神的极度摧残下,汹涌地爆发了。体温计显示的数字触目惊心。

但这高烧带来的混乱和痛苦,远不及此刻内心的恐惧。她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因为高烧和惊惧而剧烈颤抖着。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不断闪现、扭曲、光怪陆离的恐怖画面:

父母在冲天火光中绝望伸出的手,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嘶喊。

陆沉夜在爆炸的烈焰中碎裂的侧脸,碎片如同燃烧的蝴蝶,扑向她。

顾雪柔那张涂着鲜红唇膏的脸,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发出刺耳的、淬毒般的尖笑。

还有萧烬……他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镜片后的眼睛却冰冷如同深渊,缓缓向她靠近,巨大的手掌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不要……”破碎的呓语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滚烫的气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梦魇。

“蔷薇?”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沈蔷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兔子般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萧烬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浸湿的冷毛巾。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想要拨开她汗湿黏在额角的碎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滚烫皮肤的瞬间——

“别碰我!”沈蔷薇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头躲开,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抗拒。

萧烬的手,僵在了半空。

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蔷薇因为高烧和恐惧而发出的、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萧烬脸上的温和关切如同潮水般褪去,镜片后的眼睛瞬间沉了下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是一种掌控被冒犯、猎物试图挣脱的阴鸷。他静静地看了蜷缩在被子下、抖成一团的沈蔷薇几秒,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

“看来烧得很厉害,都开始说胡话了。”萧烬的声音重新响起,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像裹着冰渣,“德叔。”

管家德叔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通知陈医生,立刻过来。”萧烬站起身,将手中的冷毛巾随手丢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无波,“沈小姐需要更专业的治疗和……镇静。”

“是,先生。”德叔躬身应道,目光快速扫过床上颤抖的沈蔷薇,又迅速垂下。

萧烬不再看沈蔷薇,转身离开了卧室,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门被轻轻带上。

卧室里只剩下沈蔷薇粗重的喘息和冷汗滴落的声音。她缓缓从被子里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因为高烧而迷离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镇静……萧烬要给她注射镇静剂!那和顾雪柔口中的“治疗”有什么区别?那只会让她彻底沦为无知无觉的傀儡!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座冰冷的灯塔!但高烧带来的虚弱和眩晕瞬间将她击倒,她重重地摔回床上,眼前阵阵发黑,只剩下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吊灯模糊扭曲的光影,如同嘲弄的眼睛。

津海,顾家合园。

陆沉夜的书房依旧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空气里残留着中药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陆沉夜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嘴唇干裂泛着青紫色。豆大的冷汗不断从他额角滚落,浸湿了鬓角。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死死拧在一起,牙关紧咬,下唇已被咬破,渗出血丝。

胃里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反复搅动、切割!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牵扯着胸腔的枪伤,如同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生生扯碎!更可怕的是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封的毒液,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让他的指尖都冷得失去知觉,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冷与热,剧痛与麻痹,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他体内疯狂肆虐、拉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福伯送来的那碗药,毒性猛烈地发作了!

他低估了顾家父子的狠毒,也高估了自己身体在重伤未愈状态下对毒素的抵抗能力!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蜷缩得更紧,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地板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韩墨……生死不明……

蓝鲸号……即将启航……

蔷薇……在萧烬的囚笼里……

而他……却倒在这里,像一个废物一样等死!

不甘!滔天的不甘混合着焚心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濒临崩溃的躯体里奔涌!他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锁传来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一声。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

是福伯。

老人脸上惯有的恭敬和平板消失无踪,只剩下深切的忧虑和凝重。他快步走到陆沉夜身边,蹲下身,浑浊的老眼看到陆沉夜惨烈的状况时,瞳孔猛地一缩。

“少爷!”福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颤抖。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棕色玻璃瓶,拔开木塞,一股浓烈的、带着辛辣气息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将瓶口凑到陆沉夜唇边,“快!这是应急的解毒剂!能暂时压住毒性!快喝下去!”

陆沉夜涣散的意识被这浓烈的药味和福伯焦急的声音唤回一丝。他凭着残存的本能,艰难地张开嘴。福伯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粘稠苦涩的药液倒入他口中。

药液入喉,如同滚烫的岩浆滑过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随即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冰冷的腹腔内猛地炸开,暂时压制住了那肆虐的绞痛和寒意!陆沉夜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因为药力的冲击而微微抽搐,但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焦距。

“福伯……”陆沉夜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

“别说话!省点力气!”福伯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语速极快,“那药碗的碎片,老奴已经处理干净了。碗底和碎片内侧的釉层里,掺了慢性剧毒‘蚀骨散’!遇热毒性更强,会慢慢腐蚀内脏,让人在极度痛苦中衰弱而死!顾鸿涛……好狠的心!”

蚀骨散!

陆沉夜眼中寒芒暴射!顾鸿涛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得痛苦不堪,死得悄无声息!

“韩墨……”陆沉夜挣扎着吐出两个字,眼中是深切的焦灼。

福伯脸色更加沉重,摇了摇头:“苏城港那边……消息封锁得很死。黑豹组的人还在疯了一样地搜,水里岸上……都没有找到人。怕是……”后面的话他没忍心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落入深港,身负重伤,又被黑豹组全力追杀,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一股尖锐的痛楚狠狠刺入陆沉夜的心脏!比蚀骨散的毒性更甚!他猛地闭上眼,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少爷,当务之急是您自己!”福伯语气急促,“这应急解毒剂只能暂时压制几个时辰!必须尽快弄到真正的解药!还有,顾瑾年的人就在外面,老奴不能久留!”他迅速将那个空了的棕色小瓶收回怀里,又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

“解药……”陆沉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封般的决绝,“林小鹿……会处理……”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指令,“通知她……‘熔炉’……按计划……执行……必须……成功!”

“是!”福伯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迅速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门重新关上。

陆沉夜躺在地板上,身体依旧因为残余的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应急解毒剂带来的暖流正在与蚀骨散的毒性激烈对抗,每一次交锋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是之前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此刻因为用力攥拳而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冷汗,一片粘腻。

他缓缓抬起那只染血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伸向不远处掉落在地上的加密平板。指尖颤抖着,在冰冷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输入指令。

屏幕幽幽亮起,显示出林小鹿的加密通讯窗口。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执行‘熔炉’。目标:蓝鲸号。时间不变。】

【不惜代价,搜寻韩墨。】

【解药……优先。】

指令发送。

平板屏幕的光映着他灰败如纸、冷汗涔涔的脸,和眼中那如同地狱之火般燃烧、永不熄灭的冰冷光芒。

苏城南港。

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一遍遍扫过漆黑如墨的海面。引擎的轰鸣声,快艇破浪的疾驰声,还有黑豹组成员粗暴的呼喝声,打破了深夜港口的死寂。

“搜!给老子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刀疤脸豹哥站在一艘快艇上,对着对讲机愤怒地咆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标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跳海跑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几艘快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蓝鲸号”泊位附近的水域来回穿梭,强光灯照射着翻滚的海浪。岸上,更多的黑豹组成员手持强光手电,在湿滑的码头边缘、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缝隙、甚至废弃的吊机残骸下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距离他们搜索范围数百米外,一处被巨大废弃趸船遮挡、堆满了锈蚀锚链和腐烂缆绳的阴暗角落。冰冷的海水轻轻拍打着岸壁。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布满细小伤口和冻疮的手,猛地从浑浊的水面下伸了出来,死死抠住了岸边湿滑冰冷的混凝土边缘!

韩墨的头艰难地冒出了水面!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带着血丝的咸涩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拉破风箱般嘶哑艰难。脸色在远处探照灯扫过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色。后背的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外翻,剧痛早已麻木。他仅凭着钢铁般的意志,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点点,艰难地、无声无息地爬上了岸,滚进了散发着浓重铁锈和腐臭味的锚链堆深处。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意识在昏迷的边缘反复徘徊。他摸索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被防水袋层层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指尖颤抖着,按下了那个代表着极度危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的——最高级别求救按钮!随即,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与此同时。

停泊在专属泊位上的“蓝鲸号”,巨大的船体在探照灯光下投下森然的阴影。船上灯火通明,烬海国际的影子卫队成员如同冰冷的雕塑,守卫在各自的岗位上。引擎发出低沉而稳定的轰鸣,烟囱喷出淡淡的白色烟气。

舰桥内,船长看了一眼精准的航海钟,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清晰而冰冷的指令:

“所有人员就位。”

“‘蓝鲸号’,按预定计划——”

“启航!”

粗大的缆绳被解开,沉重的铁锚在绞盘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这艘装载着致命“清道夫-A型”关键组件的钢铁巨兽,无视着港口边缘的混乱搜寻,沉稳地、不可阻挡地,缓缓驶离了泊位,切开漆黑的海面,朝着津海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深港之下,亡命者陷入昏迷。

灯塔之上,高烧者深陷梦魇。

合园之中,中毒者挣扎于生死线。

而承载着风暴核心的钢铁巨轮,已然启航,碾碎波涛,驶向最终引爆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