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空中剧烈晃动,像一只折翼的猛禽,所有电子仪器的荧光在同一时间熄灭,导航、雷达、引擎、旋翼系统,全线失效。
机身开始倾斜,旋翼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声,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像停摆的钟表那样,凝固在半空。接着,它开始缓缓下坠。
然后是自由落体。
引力接管一切。
直升机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哀鸣,整架机体仿佛失去了灵魂,失控地旋转着冲向江州坝。失重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机舱内一片混乱。座椅、担架、医疗箱四散翻飞,尖叫声混杂在警报残响中,变成一片刺耳的白噪。
林铭死死护着怀里的吴淼,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他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冰冷的铁皮,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像一座拦在风暴中心的堤坝。
吴淼整个人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体温低得惊人。她的头轻轻靠在林铭肩上,仿佛随时会消失。
机舱内众人被直升机的摇晃甩飞。
就在这时,沈青一把抓住了失去平衡的林铭与成东,拽进怀里,一只脚猛地踹向紧闭的舱门。
“砰!”
舱门轰然弹开,狂风瞬间灌进机舱,像是撕裂的屏障朝他们压来。整架直升机疯狂旋转着坠落,而下方,是近百米高的江州坝顶。
“所有人!”成东扯开嗓子,脸被风刮得变形,“听我指挥!我说跳就跳!”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人敢在这风暴中放手。
成东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带着疯狂和坚定:“相信我!!”
那一刻,他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背水一战的决绝。
强风像刀片一样刮过皮肤,但所有人还是咬着牙,向着舱门爬去。
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直升机距离坝顶只剩不到百米,螺旋桨在空中断裂,零件飞溅。成东深吸一口气,眼神一沉,用尽力气吼出声:
“跳!!!”
众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跃出机舱。
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林铭抱着吴淼在空中坠落,狂风在耳边咆哮,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一手护住吴淼的后脑勺,一手扣紧她的腰,整个人用力将她护在怀里,用背部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他的动作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即使会死,他也要先让她活。
高空如刀割般的冷意划过脸颊,林铭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三米。
骤然,天地间狂风大作!
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张开的巨掌,从天而降,托住了他们急速坠落的身体。
飓风!
成东的权柄发动了。
所有人如同被一阵暖流接住,身体的下坠被硬生生减缓,像是落入一团巨大的棉絮中,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地面。
林铭的后背轻轻撞在坝顶的混凝土地面上,那一瞬间,骨头像散架了一样,但他死死抱着吴淼,仍未放松半分。
“学姐……”他低声喘息,喉咙像被火灼烧,“我们没事了……”
下一秒,一声巨响炸裂在耳边!
直升机坠毁了!
远处,那架失控的直升机狠狠撞上江州坝的主墙体,像是一头被掏空的铁兽,拖着火焰和烟尘,轰然炸开。
橙红的火球冲天而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席卷整座坝顶,惊起一阵沙尘。
林铭猛地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吐血倒地的成东。
他的脸色苍白,嘴角淌着血,衣襟被汗水和风沙贴在胸口。他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疲惫。
“老成!”沈青大喊一声,冲上前扶住他。
成东却抬起头,对众人露出一个苍白却骄傲的笑容。
他抬起手,比了个大拇指。
……
指挥室里,短暂的沉默像一块石头砸进深水。所有人都看着那快要熄灭的雷达屏,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恐与绝望。
然后,刘伟动了。
他像是从某种梦魇中挣脱,猛地站起身,军靴重重踏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目光如电,声音洪亮且坚定。
“所有人!持刀!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这怪物——挡在江州坝之外!”
命令落地的那一刻,全场沸腾。
士兵们仿佛瞬间从恐惧中惊醒,纷纷拔腿冲出指挥部,朝着仓库奔去。没有人犹豫,没有人退缩。
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过今夜。
但江州坝后面,是百万人的家园。
——挡不住,就是尸横遍野。
所有人从架子上取下战术直刀,沉默地背在身后,一言不发地奔向坝顶。
不出数分钟,坝顶上便集结了上千名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战斗服,站在夜风中,像一道沉默的铁墙。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方跑来。
“刘教授!”
是刘明远。
他还穿着那件有些皱的中山装,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却被刘伟拦了下来。
“刘教授,请您立刻离开这里,我会安排士兵护送您离开。”
刘明远抬手就是一巴掌,没打下去,却骂了句粗口:“玛德!刘伟,你别忘了,老子是这里最高指挥,老子虽然现在是文夫子,早三十年,老子也是在刀剑上舔血的,你想让老子当逃兵!门都没有!”
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中山装,露出里面穿着的老旧战斗服,那衣服上还带着些许烧痕。他的气场忽然变了,不再是那个一脸温和、说话慢吞吞的教授。
一股无法忽视的威压从他身上升起,像是被他压了太久的野兽,在这一刻苏醒。
刘伟下意识地拔出直刀,插在身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从战场归来的老将,而不是个讲课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他咬牙站稳,没退。
这些年,他见惯了将领、觉醒者、妖物,但从没见过像刘教授这样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狠劲儿,岁月没能削弱,反而打磨得更锋利。
“这些大夏顶尖的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刘伟心中虽然敬佩,却也清楚,他不能放任刘教授留下。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继山等人从另一侧冲来,身上沾着血迹,背上还扛着昏迷的伤员。风中有火药味,也有鲜血味。
刘伟皱眉:“刘教授,您的学生来了。”
刘明远一怔,转头。
只见林铭抱着吴淼,像一道风一样冲上前来。他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嘴唇因用力咬紧而渗出血丝。
“老师!救救学姐……她快不行了!”
吴淼整个人被死死护在他怀中,像一张飘散的纸,毫无生气。
刘明远看着她,眼中一震。
“她的神魂快散了……”他低声道,脸色也随之沉了下去。
“教授!”刘伟沉声说道,“求您了,带他们走!这些学生太年轻了,他们不值当、也不应该死在这地方。”
刘明远咬着牙,眼里闪过痛苦的挣扎。
他知道刘伟说的是对的。孩子们还太年轻了,吴淼几乎命悬一线,留下来,只是白白送死。
“教授,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刘继山走上来,抬起手,从背后抽出直刀。
“他们还有未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入那一道正在集结的战士长列之中。
这一刻,他不是队长,不是领袖。
他是士兵,是猎手,是挡在妖物面前的——人类!
刘明远终于没再说什么。他低头看着林铭,再看看吴淼,叹了口气,收起满身的气势,扯过自己的外套盖在吴淼身上,点头。
“跟我走。”
他转身离开。
这位曾经在黑暗年代浴血奋战的老兵,这一刻选择了守护火种。
身后,刘伟站在坝顶前方,脱下军官制服,只剩下一身黑色贴身的战斗服,肌肉线条在夜风中绷得如铁。
他走到队列最前,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回头看了一眼正向着大坝冲来的相柳,面目狰狞,蔑视众生。
士兵们手中紧紧握着直刀,有人额头流下了汗水,有人手在颤抖,有人闭着眼睛在祈祷……
刘伟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手中紧紧握着直刀,有人额头流下了汗水,有人双手在颤抖,有人闭着眼睛在祈祷……
但他们,却又硬生生站在了这里,站在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刘伟举起刀,声音如洪钟在江州坝上空炸响。
“兄弟们!”
“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怕。我怕死,怕疼,怕被那头怪物一口吞掉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一寸寸地扫过那些紧握兵刃的士兵。
“可我更怕什么你们知道吗?”
“我怕我们倒下去之后——后面什么都没有了!”
他猛地转身,指着他们身后的江州坝:“你们身后是江城,是我们父母的房子,是我们孩子的书桌,是有人在做晚饭的厨房,是还在唱歌的少年和姑娘,是你们说‘我等会就回去’的那片灯火。”
“你们怕死?没错!我们都怕死!可死在这里,至少是为了点值钱的东西死的,是为人类的尊严,为我们这个文明的根而死!”
他挥刀指向那正在逼近的相柳,嗓音沙哑,却像雷霆贯耳:
“它不是神,它不是魔,它就是一头怪物!它不懂人类在怕什么、爱什么、拼命守护的是什么。可我们懂!”
“它敢来!那就让它知道——”
“想越过江州坝,得先从我们尸体上爬过去!!!”
话音落下,整个坝顶炸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杀——!!!”
一千多把刀同时抬起,刀光在夜色中汇聚成铁与火的浪潮。
那是人类的怒意,也是——
这文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