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舞会散场了。
金色吊灯的余光还悬挂在天花板上,但音乐早已经停止,厅堂里只剩下微弱的脚步声和逐渐收起的红酒杯。
庄园的灯一盏盏熄灭,从灯火通明变成深色剪影,像某种漫长叙事的句点落下。
没人再谈笑风生,也没人回头张望,真正的舞台,已经不在华服与水晶杯之间,而转向了北方那片正在苏醒的冰川之中,拉开了帷幕。
赫尔海姆冰川。
它位于北境极寒之地,古老、遥远,名字本身就像是一道咒语。这个曾在神话和古卷中反复出现的名字,如今又一次出现在现实世界,而这一次,不再只是传说。
冰川在融化。全球气温的上升像一把钥匙,慢慢拧开了被封印了几个世纪的大门。在最北的极地,在太阳几乎不落的六月,爱斯基摩人发现了冰川下方的巨大溶洞。冷风从溶洞深处吹出,夹杂着盐分、金属与某种无法形容的古老气息。
根据高远提供的坐标信息,哈拉尔家族迅速组织几轮探索,终于找到了赫尔海姆的入口,他们带回了“伽尔哈”,那只守门的巨兽。
随着线索的浮出水面,这些曾经的贵族、权贵们,像是猎手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一场围绕着赫尔海姆的谋划悄然拉开。
“父亲,您为什么把消息放出去?”埃里克站在老哈拉尔的身旁,有些疑惑,若是他们封锁消息,那么赫尔海姆的秘密肯定会被他们家族独享,里面关于神的宝藏,定能让哈拉尔家族再次伟大,这是一位继承人对策略的思考。
老哈拉尔摇了摇头:“传说之地总是吸引着人们前赴后继,里面可能有无尽的宝物,也可能是无底的深渊。无数岁月前,哈拉尔的先祖在赫尔海姆有所得,造就了如今的哈拉尔家族数百年的经久不衰。”
“但是,他也最后留在了这深渊中,将复兴家族的秘密永远留在了赫尔海姆的深处。”
他说完,又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艾拉。”他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我本不愿你卷入这场风暴。但哈拉尔家族没有懦夫,特别是未来的继承人。”
她安静地系紧了防寒服的扣子,金色的长发被扎起,看上去十分干练,就像极夜中那一束冷色的火。她眼中没有丝毫胆怯,重重的点了点头。
各大家族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私人机场灯火通明,家族的直升机与公务机轮番起飞,精锐、武装、装备齐全,一场跨越世纪的远征正在拉开序幕。
高远和林铭也登上了哈拉尔家族的飞机。
起飞时正是午夜。夜空纯净,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飞机缓缓加速,穿越跑道,划破沉睡的大地,直冲云霄。
林铭坐在窗边,一直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在夜里飞得这么高,高到可以看见云层下闪烁的极光,星辰在他眼中如潮水般扩展。他想起书中提过的“极夜长梦”,那是一场接近死亡的梦,他此时就像是在梦的起点。
“师哥。”他忽然开口,“你是怎么知道赫尔海姆入口的?”
高远转头看着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铭转过头来,语气平静:“在舞会上,你的位置是主座下方。对这些注重等级的欧洲家族来说,那意味着你与你所坐之人身份对等。而那是埃里克·哈拉尔的位置。老哈拉尔对此也是默许的,想来应该是你提供了对他们来说十分渴望的东西,对于这种庞然大物的家族,加上今晚的场面,除了赫尔海姆的入口,我想不到其他的。”
他停顿了一下,“而且,那只死狼犬出现时,只有你没有惊讶,好像早有预料,本该如此一般。”
高远笑了,是那种轻松又有些被戳穿的小尴尬。
“这片土地,我多少还有些门道。”
他在下巴下面做了个“七”的手势,像个调皮的哥哥在逗自家小弟。
林铭看着他:“可是,你脖子上的玉佩不见了。”
高远的笑容略微僵住。
林铭继续道:“那枚玉佩很特别,它带着神性,我感觉得到。你用它换了入口的信息是吗?”
高远低头,揉了揉脖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很快就转成了笑意,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师弟竟然如此敏锐。
他没有否认,而是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说道:“那玉佩确实不错,别人眼里是护身符,是传承,是稀世之宝。”
“但我认为,不论多么贵重的宝物,只有用出去,才能得到了它应有的价值,就像钱一样,握在手里它只是张纸而已,但你花出去,你能得到热狗、咖啡、甚至是美女的青睐。”
说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像你拥有了一座宝库,宝库里的宝物,无法换成你想要的东西,无法给你带来价值,那它们也只是个漂亮一点的瓶瓶罐罐。”
飞机在高空平稳的飞行,划破六月的云层,银白色的机身像一支利箭,穿越沉默无声的大气层。
林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已经接近尾声,再过十几分钟,他们就会抵达目的地——格陵兰岛,世界尽头一样的地方。
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像心跳一样稳定地传来。
埃里克·哈拉尔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杯黑咖啡。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在冷气充斥的机舱里显得格外明显。苦味和清香混杂着,温热、却不轻松。
“高先生,”埃里克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机舱的沉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一位考古学家。”
高远点头,语气平静:“主要研究北欧的人文、历史、地理……”
“不知对这次的行动,你怎么看?”埃里克问得很客气,像是在请教,又像在试探。
高远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舷窗外的云层,那些厚重的云就像神话中的迷雾,遮住了即将到来的冰原与真相。
“赫尔海姆……不是一个适合被人类探索的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缓,“它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也不遵循人类的逻辑。它的存在本身,就像神话的倒影。你不能用常识去靠近它,也不能指望用科学来解释它。”
他说到这儿,忽然转头,看向不远处那还在闭目静坐的年轻人。
林铭安静地坐着,像睡着了一样。可高远知道,他没睡,只是在等。
“这入口,出现得太巧了。”高远轻声说。
“太巧了?”埃里克皱了下眉,“你是指什么?”
高远没继续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赫尔海姆沉寂了几个世纪,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然而,这个少年一来,就让他们找到了入口。这一切看似合理,地质活动变迁、全球变暖冰层断裂,当某种合理性被绝对化时,其内在的不合理性就开始主导发展。现实性包含着自我否定的种子,越是强调当下的合理,就越会加速其向不合理转化。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高远想着。
“你们这些古老的家族,”高远抬起头,目光落在埃里克身上,“和赫尔海姆打了几百年交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翻找记忆深处那一层层被尘封的记录。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瓷边,像是在整理语言。
“在传说中,赫尔海姆是死者之地,没有活人真正走进去过。确切的说,它不像是一个地点,更像是一个‘概念’,它是一种‘状态’,一种‘转变’,从生者到死者之间的裂缝。”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那里面有的东西,不能用生命衡量。”
“比如?”
“神性残留、变异的生物、无法解释的空间错位……还有我们至今都无法破译的语言和符文。”
“有时候,我会怀疑,赫尔海姆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话音刚落,机舱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
林铭本能地从椅子上坐起,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所有人都瞬间清醒。
机舱广播响起,飞行员的声音压抑而迅速:“警报!警报!右前方五百米,出现两个不明信号源,正在高速接近。飞机准备下降,请所有人系好安全带!”
高远第一时间将自己扣紧,接着伸手去检查林铭的安全带。
艾拉坐在一侧,已经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扶手。
埃里克眉头微挑:“混进来了苍蝇。”
“埃里克先生,看来,我们的行动被泄露出去了。”
艾拉在一旁也紧张着看着父亲。
“别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袭击哈拉尔家族的飞机!”埃里克眼中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语气不带一丝慌张。
飞机开始俯冲,穿过云层,一切都剧烈地震动着。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追逐他们,云层变成了翻滚的水,一层接一层,直扑而来。
下一秒,两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后方穿来,像猎鹰划破风的尖啸。
“老式战斗机!”林铭有些吃惊,看着那两架从云中钻出的战机,涂装已经斑驳,机身却保养得完好无缺。
它们如幽灵般尾随,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让人发冷的杀意。
高远的声音低下来:“这是‘雅克-38’……冷战时期的改装型号,在非法军火市场上流传过一批。”
埃里克冷冷一笑,“这是冲着我们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