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警报瞬间刺耳，飞机整个被震得猛颤。
机长猛地推满油门，将飞机加速到了极限，向着前方冲去。
林铭死死抓着扶手，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他看着那道冲击中心，玄武之影一动不动地撑着。
那一刻，钱老就像一座山——一动不动，却横亘在天与地之间。
他看不到的是，钱老此时脸色十分难看，苍白无比。
那一击太重了。
但他挡住了。
狂暴的冲击散去，冥河刀刃崩碎成千道黑光，化作雨点坠入云海，海拉悬立在高空，祂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祂这一击，竟然没能破开那只“乌龟”的龟壳。
玄武的背甲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但光芒流转之间，又迅速愈合。
“嘶……”林铭倒吸一口冷气，“……挡住了？”
刘教授闭着眼，缓缓点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挡住了。”
钱老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向海拉，笑意重新回到了他脸上：“你这刀啊，气势真够猛的。”
海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收起了手中剩余的冥气，身后的冥河逐渐退去，重新融入祂的身躯。祂站在那片被撕裂的天空之中，表情空洞，看不出怒意，也看不出喜悦，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平静。
“老头，”祂淡淡开口，“我记住你了。”
钱老略有意外，但还是笑了：“能被神明记住，是我的荣幸。”
飞机穿过了最后一道云墙，地面雷达信号恢复，进入了大夏的领空。
海拉停在空中，没有再追，只是看着。
“你会有来求我的一天。”
说完，祂的身影缓缓虚化，最终如泡影般消散在风中。
钱老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肩膀微微垮下，整个人似乎一下衰老了数岁，身形一闪，重新踏入机舱。
后舱门在风压中缓缓合拢，将疾风隔绝在外。
他缓缓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没能压住，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在舱壁上溅开一朵暗红。
刘教授快步上前：“钱老！”
林铭也冲了过来：“您没事吧？”
钱老摆摆手，脸色虽然苍白，却依旧镇定：“无妨，神明的力量果然强大。”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手指却微微发抖，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随行的军医已经拿来了医疗箱，动作飞快地为钱老检查伤势，数据一项项扫过，发现钱老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胸口处的淤血也被他自己排了出来。
不久后，飞机缓缓降落在燕北的一个军用机场上。
下飞机的风吹得人脸生疼，林铭却无暇顾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辆军车上，车轮刚一停稳，几人便立刻跳下车，直奔燕北第一人民医院。
车内沉默一片，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低低作响。
在飞机上，刘教授就告诉他，吴淼已经被提前转移到了这里，但情况非常不乐观。
吴淼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他这次已经离开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时间拖得越久，吴淼就越危险。
越是临近医院，林铭心头的压迫感越重。他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闷得发疼。
一路来到医院的病房中，病房门被推开，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干净。房间安静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窗帘拉着，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病床格外刺眼。
林铭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吴淼就躺在那里。
这个曾经给大家挡住“相柳”的女孩，此刻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她本来就白，现在更是毫无血色，身体瘦了一圈，五官依旧秀气，却再没有了那种活力四溢的神采。
林铭的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说不出话。
王院长已经赶到了，提前收到消息的他连夜从江州赶来。
林铭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一个小包裹——胡嘉布拉西尔草。
草叶翠绿如玉，在室内昏黄灯光下还泛着一丝幽幽光辉，像是夜色里闪烁的萤火，微弱却让人无法忽视。
王院长看到它的第一眼，眼神就变了。
他有点激动地伸手，像在触碰某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奇迹。
“这就是胡嘉布拉西尔草……这辈子能见到它，值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铭迫不及待地问道：“王院长，您能救活我学姐吗？”
他是真的着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颤音。
王院长眼中闪着精光，沉声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转过头就喊：“小李！准备手术！立刻开始救治！”
时间不等人，吴淼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神魂一旦崩溃，就是神草也救不回来。而这一次，对王院长来说也是挑战——不仅是医术的挑战，更是对他一生经验的赌注。
医护人员迅速进场，病房门关上，把众人留在了外面走廊。
不知什么时候，走廊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林铭注意到一个气质儒雅的老者正和刘教授交谈，不多时便被叫了过去。
“这是李元清李教授，吴淼的导师。”刘教授介绍道。
林铭立刻起身，低头鞠躬：“您好李教授。”
李教授看着他，目光温和，他点点头：“不错。你的事我听说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吴淼有你这样的学弟，是她的幸运。”
林铭心里却没什么喜悦，反而一阵酸涩涌了上来。
又过了一会，走廊的尽头响起了皮靴踏地的沉稳脚步声。
林铭转头看去，一个身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朴素却神情焦急的中年妇人。男人眉眼锋利，目光沉静如刀，整个人如一柄藏锋的长剑，气势逼人，而他的眉宇间，却有七分和吴淼相似。
他们先和李教授、刘教授一一打了招呼，声音压得很低，话语却简短而利落。男人说完话后，目光落在林铭身上，走了过来。
林铭站得笔直，哪怕身体已经疲惫得快要倒下，但还是下意识收了收腰板。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沉声开口：“你好，你就是小林吧。”
“我是吴淼的父亲，吴剑荣。”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石上，清晰而有力。
他说完，伸出一只手。
林铭连忙伸手握住，掌心有些冰冷：“您好，吴叔叔。”
吴剑荣点点头，神情沉稳，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谢谢你……这一路你为吴淼做了太多，我虽然不知道具体你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不容易。”
林铭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话。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我不该被感谢……学姐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他说这话时嗓子发紧，心口一阵一阵抽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一直处于身体和精神的高度紧张情况下，从丹麦回来，几乎是靠着一股念头撑到现在。他的身体在发出警告，神经早就疲惫到极限，可他仍然一动不动地守在这里，只为了等一个结果。
吴剑荣默然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妇人，眼眶已经红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眉眼还带着稚气，脸上却布满了疲惫和倔强，他还比自己家吴淼小一岁。
她轻轻走近，伸出手，然后缓缓将林铭揽入怀中。
“你也辛苦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点颤抖，“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铭一愣——那一刻，像有什么压在心头许久的东西忽然被拨动。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从母亲去世后，他很久没被人这样抱过了。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落在那件略微发皱的旧衣上。
他像个终于卸下铠甲的孩子。
刘教授站在一旁，沉默许久，抬手摘下眼镜，轻轻擦了擦眼角。
“风大了……灰尘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