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站在虚空之上，脚下的景象像水中的画卷一样缓缓散开，哭泣的女孩、坍塌的街道，一切都在光影中溶解。
他伸出手，指尖什么也触不到，那种无力感，一点点攀上胸口。
这一切早已成定局。
对已经发生的事，就算是神明，恐怕也无无能为力吧。
青白色的光渐渐暗下去，世界重新陷入昏暗中，林铭低头，看见米娅的身影正倒在地上。她的脸被灰尘染得模糊，睫毛微颤，像陷入长梦。
他走上前，弯腰将她抱起，她身上仍有一丝温度，微弱、但真实。
泥土的腥味、枯木的气息、还有那股浓重的腐败感，再次扑面而来。
周围的世界开始翻转、重叠，光被挤碎成无数裂痕。
等他回过神，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诡异的林地
——【枯棘囚林】。
天空是死寂的灰，树根扭曲如蛇，地上铺满干裂的树皮和黄沙，风一吹，枝条相互摩擦吱嘎作响。
远处，艾尼库喘着粗气站在倒塌的树根间，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
“呵呵……”他笑了几声，声音发颤，“这片领域是我的专属——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看着艾尼库在狂笑，林铭冷漠的打断了他。
“你不是神，”他说，“你不过是一个内心脆弱的树妖罢了。”
这一刻，世界静止了，艾尼库脸上的枯木抽搐了起来，眼神一点点变得疯狂，他觉得自己又被亵渎了，被践踏了。
“神明……岂是你能够指手画脚的！”他低吼一声，树根开始抖动起来。
林铭没有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问了一个问题。
“信仰你的村民，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艾尼库愣住了，脑子一瞬间空白。
他张了张嘴，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你什么也没做，”林铭继续说道，语气冷静得像在宣判，“只享受着他们的供奉、信仰，等干旱来临的时候，你只是看着——冷漠地看着。”
“那是干旱！那是天灾！”艾尼库猛地抬头吼道，“那是命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溃败的歇斯底里，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逃避。
林铭眯起眼，盯着他：“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做，不是吗？你连试都没试过。”
空气骤然紧绷。
“你自诩为神明，在我看来，你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等待着别人给你信仰、关心、爱护，等待着施舍。
可你自己，又争取过什么？”
艾尼库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神也一点点变得僵硬。
林铭的声音越来越重：“你坐在潭边发呆，坐在石像前发呆，你就只会发呆！然后把一切都归咎于别人。
呵，可笑！”
“闭嘴！”艾尼库怒吼，枯枝四散，黄沙被扭曲的根须卷的四下纷飞，他像疯了一样大喊：“是他们！是他们背叛了我，伤害了我！”
林铭没有退，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是吗？那你给过他们什么？伊丽丝给你带来了歌声，带来了故事，带来了温暖。你给过她什么？”
艾尼库的脸色变得灰白，身体开始颤抖。
“村民给你供奉、祭祀、信仰，你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林铭的语气不带感情，像是在剖开一个腐烂的真相。
“你什么都没做，却要别人永远跪着供你，却要他们称你为神。
你，凭什么？”
艾尼库的呼吸越来越乱，他的身体开始扭曲，树皮一样的皮肤裂开，黑色的液体再次滴落下来。
“我问你！”林铭忽然提高了嗓音，那声音像雷一样在枯木中炸响，“莉娅和你所谓的悲剧——到底有什么关系！”
艾尼库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像被针刺中一样僵在原地，他张嘴想说什么，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哈哈哈——”忽然，他笑了，笑声尖锐又嘶哑。
“人类……你很好。”他笑着笑着，笑意变成了狰狞，“但这里，是我的领域！你今天——必死无疑！”
林铭抬起头，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就凭你？一个有了些许道行的树妖？”
艾尼库彻底暴怒，枯枝从大地深处翻卷而出，如黑潮般席卷整个空间，空气被撕裂出刺耳的尖啸。
天空塌陷成一团扭曲的旋涡，枝条像成千上万条黑蛇，带着阴湿的气息冲向林铭。
林铭举起直刀，刀锋上浮起一缕灰白色的光，微微颤动。
空气几乎凝固。枯木的气息压得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艾尼库的力量在这里几乎无穷无尽，整片空间都在呼应他的怒意，地面上裂开无数细缝，枯枝从缝隙里爬出，蜿蜒着、蠕动着，像是饥饿的野兽。
林铭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是气势汹汹，但此刻，当那股压迫感真切地笼罩下来时，他发现自己怕是十死无生！
他抬头望着那翻滚的枯枝旋涡，像一片黑色的海浪，几乎要吞没天空。
“前辈！”他咬牙大喊，“你再不帮忙，我就要死在这了！”
声音在这片扭曲的领域中被吞噬，没有任何回应。
“前辈！”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嘶哑，“我死在这，你也出不去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里是北美，加拿大！离大夏有半个地球那么远，你听说过吗？！”
依旧寂静。只有黑潮在翻滚。
林铭一愣，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枯木旋涡已经逼近，数百条枝条裹着阴冷的气息朝他涌来，要将他彻底绞碎，林铭咬紧牙关，身上妖力沸腾，气血燃烧，青白的光沿着刀身蔓延，他狠狠一踏地面，石屑飞溅。
他不能坐以待毙，拼也要拼一把！
他正要冲上去，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呵呵，两千多年了，还没有人敢威胁我，小辈，你有种！”
那声音一出现，林铭浑身的毛孔全都竖了起来，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头顶灌入，冰冷、厚重、带着血腥。
时间像被谁掐断，周围的动静一下子全都慢了下来。
风静止，枯枝在半空中凝固，连艾尼库的身影都像被卡在一帧画面中，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林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笑容僵硬：“前辈，你说笑了，我哪敢威胁您……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我死了事小，您永世不见天日，那可事大了去了，嘿嘿。”
他的话音刚落，胸口的木牌微微震动，他将意识沉了进去。
他跌入一个灰色的空间中。
是一个没有天空的世界，灰雾翻滚，脚下是一座座堆叠的尸山，残肢白骨堆积如丘，血迹早已风干成黑色。
空气中弥漫着锈味与死气，林铭本能地屏住呼吸。
在那尸山之巅，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残旧的将军服，肩上的金属饰片已经斑驳，手中握着一柄青铜剑，剑身上刻着古老的纹路，寒光暗淡却透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周围的灰雾不断在他周身汇聚，形成了实质的气浪。
那股杀气压得人胸口发紧，像被一只巨兽盯住。
林铭本能地退了一步，脚下的骨头发出咔嚓的声音。
那男子微微抬头，眼神落在他身上。那一刻，林铭仿佛被钉在原地。
那双眼睛冷得不像活人，没有情绪，只有死亡的寂静。
“……小子，”
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下传来的轰鸣，
“敢主动进来的，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