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山下,各方人马陆续散去,原本喧嚣的山道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幽。南宫宸一行人正准备启程前往西夏,却见段誉并未随玄难大师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踌躇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时不时瞟向南宫宸,欲言又止。
玄难大师知其心思,宣了声佛号,对南宫宸合十道:“南宫掌门,老衲与段公子还需前往他处,就此别过。段公子似有些许疑问,想向掌门请教,还望掌门不吝指点。”说完,便识趣地走到稍远的地方等候。
段誉见玄难大师为自己创造了机会,连忙整了整衣袍,小跑着来到南宫宸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崇敬,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南……南宫掌门。”
南宫宸看着这位身负大气运,却又因身世和性情而困扰不已的大理世子,神色平和:“段公子不必多礼,有何事但说无妨。”
段誉直起身,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紧张,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南宫掌门,晚辈……晚辈对您敬佩不已。您武功通玄,智慧超群,更兼气度恢弘,举手投足间便解决了逍遥派数十年的纷争。晚辈……晚辈心中有许多困惑,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请掌门指点迷津。”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苦涩:“晚辈……晚辈自幼不喜学武,只爱读些佛经道藏,诗词歌赋。可偏偏……偏偏又身不由己,学了些乱七八糟的武功。体内这身内力时灵时不灵,运用起来全然不得法门,更不知前路在何方。而且……而且……”
他声音低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痴迷与痛苦交织的神色:“而且心中总有一道影子,挥之不去,扰得我心绪不宁,难以静心。晚辈……晚辈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所指的,自然是那“神仙姐姐”王语嫣的倩影,以及那源自北冥神功、却因他心地仁厚而时灵时不灵的内力。
南宫宸早已看穿他的症结所在。段誉天性纯良,不喜争斗,却身负绝世武功和复杂身世,更困于一段无望的痴恋,内心充满了矛盾与迷茫。
“段公子,”南宫宸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可知,武学之道,并非只有争强斗胜一途?”
段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段氏一阳指,乃天下至阳至纯的指法,讲究的是以浑厚内力为基础,凝练一点,救人御魔,皆在一念之间。你皇伯父段正明,以一阳指享誉武林,靠的不仅是功力,更是那份泽被苍生的仁心与正气。”南宫宸点出他本家的武学,“你身负大理段氏血脉,此乃你之根。与其执着于那不受控制、来路不明的内力,何不沉下心来,正视你段氏代代相传的武学?将你体内那庞杂的真气,以段氏心法慢慢梳理、炼化,化外力为己用,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仁者之路’?”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段誉浑身一震!他从未想过这一点!他一直将自己那身时灵时不灵的北冥真气视为负担和异数,却从未想过可以将其与家传武学结合!
“至于你心中那‘影子’,”南宫宸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佛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所痴迷的,究竟是那具体的人,还是你心中自行勾勒出的一个完美幻影?执着于幻影,困住的唯有你自己。放下执着,并非让你绝情绝性,而是让你看清本心,不被外相所迷。当你内心足够强大、明澈时,自然知道该如何面对真实的情感,而非沉溺于自我编织的梦境。”
段誉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南宫宸的话。放下执着?看清本心?他想起王语嫣对慕容复的痴心,想起自己每次见到她时那卑微而痛苦的仰慕,那真的是一份健康的感情吗?还是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
“再者,”南宫宸语气微沉,带着一丝告诫,“你体内那门可吸纳他人内力的功夫,虽看似是捷径,实则凶险异常。不同源的真气强行纳入,若不能彻底炼化,无异于引狼入室,终将反噬自身。且此法有伤天和,易结仇怨,非正道所为。望你慎之又慎,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更需寻得正统法门,徐徐图之,将其彻底化为自身根基。”
他并未点破北冥神功的名字,但句句都点中了要害。段誉听得冷汗涔涔,他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差点因内力冲突而走火入魔,又想起无量剑派、神农帮等人的遭遇,心中后怕不已。
“多谢掌门!多谢掌门指点迷津!”段誉猛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充满了感激与激动,“晚辈……晚辈明白了!晚辈定当谨记掌门教诲,回去后好生研习家传武学,梳理自身内力,至于……至于其他,晚辈也会好好思量,不再沉溺虚妄!”
他感觉一直笼罩在心头的迷雾,被南宫宸这番话语撕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明亮的阳光。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他知道了方向。
南宫宸微微颔首:“明白便好。望你好自为之。”他能做的,也只有点到为止的引导。段誉的路,终究需要他自己去走。
段誉再次郑重道谢,这才心潮澎湃地转身,走向等候他的玄难大师。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坚定了几分。
看着段誉离去的背影,刀白凤轻声道:“阁主一番话,或许能改变这孩子的一生。”
南宫宸淡淡道:“机缘已种下,能结出何种果实,看他自己的造化。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他不再停留,率领众人,踏上了前往西夏的旅程。而段誉,则带着新的感悟与方向,走向了另一条属于他自己的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