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纯粹规则信息流构成的、自称为梅林执政官的虚影,其目光如同穿越了万古的尘埃,疲惫而沉重地落在林宸身上。他维持着盘膝的姿势,身形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与中央那束缚着寂灭之源头的神经网络紧密相连,又赋予了他一种异样的坚韧。
“梅林……执政官?”柯莉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您……还活着?”
“活着?”梅林的虚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苦楚,“不,孩子。我的肉身早已在时光中化为尘埃,我的灵魂也已在与‘它’的对抗中燃烧殆尽。此刻与你们对话的,不过是一段被规则固化的执念,一段承载着帝国最后信息与责任的……残响。”
他的话语直接作用于意识,充满了悲凉。
“残响……”林宸心中凛然,他能感受到梅林状态的特殊,确实并非完整的生命,更像是一段拥有自我意识的、无比强大的程序或者记录。
“后来者,报上你的名号。”梅林的“目光”转向林宸手中的文明碑文,“能持有完整的‘根源法典’(即文明碑文),穿越归墟之门,你便是观测者选定的‘变量’?”
“我是林宸。”林宸沉声回应,“受观测者之托,成为此纪元维度主宰,前来应对终末回响之劫。”
“维度主宰……观测者……他果然还是插手了。”梅林似乎并不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好,总好过……彻底的绝望。”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缓缓说道:“你们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奥术帝国为何陨落?想知道这‘终末回响’为何变得如此……暴虐?”
“请执政官告知!”罗兰团长躬身行礼,语气充满敬意。面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即使只是一段残影,也足以赢得任何秩序阵营的尊重。
梅林的虚影微微晃动,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的、关乎宇宙命运的秘辛:
“奥术帝国,崛起于规则,亦醉心于规则。我们探索了规则之网的每一处脉络,解析了万物运行的底层代码。我们建造了辉煌的文明,几乎触及了……神之领域。”
“然而,极致的辉煌背后,是极致的傲慢。我们不再满足于探索规则,我们想要……定义规则,固化规则,建立一个永恒不变、绝对有序的‘理想国’。”梅林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恨,“这就是‘永恒王座’计划的初衷——以帝国之力,强行将规则之网锚定在最‘完美’的状态,杜绝一切混乱与衰变的可能。”
“我们几乎成功了。”梅林的目光投向大厅中央那被神经网络束缚的、变幻不定的暗影,“我们汇聚了无数世界的规则本源,在此地构建了王座的雏形,启动了‘最终教条’系统。但就在系统启动,试图强行固化规则之网的瞬间……我们惊醒了‘它’。”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它……是什么?”林宸问道。
“我们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梅林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它仿佛一直沉睡在规则之网的‘背面’,沉睡在‘存在’与‘虚无’的夹缝中。它本身,就是‘终结’、‘寂灭’、‘虚无’这些概念的聚合体,是宇宙为了‘重置’而存在的……清理机制。”
“我们的‘固化’行为,在它看来,是对宇宙自然循环(生灭循环)的粗暴干涉,是对‘重置’机制的挑衅和阻塞。于是,它……苏醒了。”
梅林的虚影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场景。
“它从规则的根源涌出,开始吞噬、同化一切。帝国的疆域,辉煌的文明,强大的奥术师……在它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它不是毁灭,而是‘抹除’,是将‘存在’强行拉回‘虚无’。”
“我们试图抵抗,动用了一切力量,但我们的规则,在它那代表终极‘无’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最终教条系统非但没能固化规则,反而成为了它加速吞噬的……坐标和放大器!”
“为了阻止它彻底吞噬整个规则之网,断绝所有纪元重启的可能,我……和最后一批自愿牺牲的帝国精英,启动了最后的预案。”梅林看向束缚着寂灭之源头的神经网络,“我们以自身灵魂和帝国残留的规则本源为代价,构建了这个‘禁锢结界’,将‘它’的大部分意识和力量,强行封锁在了这永恒王座的核心。”
“但我们……失败了。”梅林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我们未能完全封印它。它的部分力量依旧渗透了出去,化作了如今肆虐的‘终末回响’。而它的核心意识,虽被禁锢,却无时无刻不在低语,试图腐蚀结界,诱惑外界的存在,吸收更多的‘存在之力’来壮大自身,最终彻底挣脱。”
“我所剩的‘存在’和时间都不多了。”梅林的虚影变得更加黯淡,“这结界的力量在持续衰减,‘它’的低语越来越清晰。一旦结界破碎,‘它’将携带着被禁锢期间吸收的所有寂灭之力,彻底吞噬这个纪元,并且……很可能因为帝国的‘固化’错误和长期的禁锢,变得更加狂暴,不再遵循‘重置’的循环,而是进行……彻底的‘抹杀’。”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深渊,展现在众人面前。
终末回响的加速,源于奥术帝国的傲慢,惊醒了一个本不该被惊动的宇宙清理机制。而如今,这个机制因为被激怒和长期禁锢,即将失控,演变成毁灭一切的终极灾难!
“我们能做什么?”林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梅林留下这段残影,绝不仅仅是为了讲述历史。
梅林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宸,尤其是他识海中那方初生的世界雏形。
“变量……你的‘演化’规则,是打破‘固化’的唯一希望,也是……可能与‘它’那纯粹的‘寂灭’抗衡的力量。”
“但现在的你,还不够。”
“接受……帝国的最后遗产吧……”
梅林的虚影抬起手,指向大厅一侧。那里,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了其后三个散发着不同光芒的平台。
“那里,储存着帝国关于‘规则干涉’、‘维度构造’、‘源初之火’的最高研究成果……以及,我对于‘它’的力量特性和结界弱点的……全部理解。”
“去吸收它们,理解它们,然后……”
梅林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充满了最后的嘱托与决绝:
“加固结界……或者……在我彻底消散、结界崩溃之前……”
“进入结界内部……找到‘它’的核心……”
“用你的演化……去覆盖……去转化……那绝对的‘寂灭’……”
“这是……唯一的……生机……”
话音落下,梅林的虚影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消散,化作了点点流光,融入了中央那维持结界的神经网络之中。
他最后的力量,用于暂时稳定结界,并为后来者,争取最后的时间。
大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中央那被束缚的寂灭之源,依旧在无声地脉动,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摆在林宸和突击队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接受遗产,尝试加固这摇摇欲坠的结界,但这似乎只是延缓死亡。
二,冒险进入结界内部,直面寂灭之主的本源,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终极对决。
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