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嗡鸣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青瑶将《太阴导引诀》运转到极致，身形在破败的废墟中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向着记忆中的墙缝方向亡命飞掠。她能感觉到背后那团赤红虫云散发出的灼热与嗜血之意，以及那道来自断墙阴影下的、冰冷刺骨的注视！
那身影是谁？！是引她入瓮的幕后黑手，还是另一个冷眼旁观的猎食者？
无暇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能闻到身后飞虫振翅带来的、混合着腐朽与腥甜的恶风！
快！再快一点！
体内的太阴星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支撑着她透支潜能般的奔逃。脚下的碎砖乱瓦、纠缠的枯藤都成了阻碍，但她此刻的身法却异常灵动，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仿佛与这黑暗废墟融为一体。
终于，那堵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玄黑色高墙，以及墙根下那道狭窄的缝隙，出现在了眼前！
希望就在前方！
青瑶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内一缩，就要侧身挤入那救命的缝隙！
然而，就在她身体一半进入缝隙，一半尚在禁苑内的刹那，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她紧握的左手掌心传来！——那是她情急之下，下意识攥住了从石殿池边捞起的、那几片疑似“七星海棠”和“碧血灵芝”的残叶碎片！
是那些诡异的飞虫！它们竟然有少量突破了她的护体气场，追了上来，在她手上狠狠叮咬！
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松手，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将那些碎片更紧地攥在掌心，同时右脚在墙根猛地一蹬，借助反冲之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彻底挤出了墙缝，重重摔落在禁苑之外的荒草地上！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那道墙缝之内，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和嘶鸣声！那些赤红的飞虫，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在了墙内，无法逾越雷池半步，只能疯狂地冲击着那道狭窄的缝隙，发出不甘的尖啸。
青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早已将深灰布衣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左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摊开手，只见掌心被碎片边缘划破，渗出的鲜血与那几片颜色诡异的残叶黏连在一起，而那几处被飞虫叮咬的地方，已经迅速红肿起来，传来麻痹与灼烧交替的怪异痛感。
她强撑着坐起身，回头望向那道幽深的墙缝，里面赤红的光芒和疯狂的嗡鸣正在逐渐平息、远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追杀只是一场幻觉。但掌心的剧痛和浑身的虚脱，却在清晰地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道断墙下的身影……她最后瞥见的那一眼，似乎看到那身影在她冲出禁苑的瞬间，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便如同融化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或她）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青瑶心中充满了后怕与疑团。她不敢在此久留，挣扎着起身，忍着左手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如同来时一样，借着夜色的掩护，运转起残存的太阴星力，向着乾清宫方向潜行而去。
二
回到偏僻小院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青瑶几乎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撑回来的。她反锁好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许久都无法平复剧烈的心跳。
休息了片刻，她才就着窗外微光，仔细检查左手的伤势。掌心被碎片划破的伤口不算深，但流出的血液颜色却隐隐发暗。而那几处被飞虫叮咬的地方，红肿范围正在缓慢扩大，中心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麻痹感也越来越强。
有毒！那些飞虫带有剧毒！
她心中凛然，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好，全力运转《太阴导引诀》，引导太阴星力向着左掌汇聚，尝试驱散毒素。
清凉的气流包裹住灼痛麻痹的手掌，如同甘霖洒落在干涸的土地上。那紫黑色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麻痹感也逐渐减轻。这《太阴导引诀》对于驱毒果然有奇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左手的毒素已被驱散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许红肿和轻微的刺痛。青瑶松了口气，这才有精力去看那几片用命换来的残叶碎片。
它们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沾染了她的鲜血，此刻看起来更加诡异。那片疑似“七星海棠”的碎片，幽蓝色的花瓣边缘蜷曲，银色的斑点黯淡无光；而那点疑似“碧血灵芝”的碎屑，暗红色的菌肉干瘪，上面的金色血管纹路也断裂模糊。
它们是否还能入药？在那等邪异环境中生长，又经历了飞虫追杀和她的血液浸染，药性是否已经发生了变化？甚至……是否也带上了某种未知的毒性？
青瑶心中没有丝毫把握。但她没有选择。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得到的、最接近解药主材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残叶碎片上的血污擦拭干净，然后找来干净的玉盒（这是她之前利用身份，从库房淘汰物品中偷偷留下的），将它们仔细收纳进去，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她几乎连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和衣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青瑶姐姐！快醒醒！出事了！”云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青瑶一个激灵坐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左手掌心依旧隐隐作痛。她强撑着打开房门：“怎么了？”
云袖脸色煞白，声音发颤：“长春宫……长春宫传来消息，贵妃娘娘……娘娘昨夜病情突然加重，呕血不止，现在……现在昏迷不醒了！太医署的人都过去了，陛下也摆驾长春宫了！”
孙贵妃病危？！
青瑶的心脏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是因为毒性累积到了临界点，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还有……”云袖喘了口气，脸上惊惧更甚，“宫里都在传……都在传是……是巫蛊厌胜之术害了贵妃娘娘！曹督主已经带人把长春宫围了，正在彻查！”
巫蛊厌胜？！
青瑶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后宫中最敏感、最致命的罪名！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复！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出这等杀器？目标是她，还是孙贵妃？抑或是……一箭双雕？！
她瞬间意识到，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而她自己，这个身藏诡异药材、身负秘密任务的“影傀”，已然被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
三
乾清宫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所有宫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皇帝去了长春宫，怀安随行伺候，整个宫殿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青瑶强作镇定，处理着日常事务，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她，带着探究、怀疑，甚至幸灾乐祸。
晌午时分，怀安脸色凝重地回来了。他径直走到青瑶面前，低声道：“青瑶尚义，陛下口谕，让你也去长春宫一趟。”
该来的，终究来了。
青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垂首应道：“是。”
跟随怀安前往长春宫的路上，她能看到一队队东厂番子面无表情地驻守在宫道各处，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宫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
长春宫外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曹谨行一身深紫蟒袍，手持念珠，面无表情地站在宫门口，如同门神。他阴鸷的目光落在青瑶身上，如同毒蛇的信子，让她脊背发寒。
“曹督主。”青瑶依礼参见。
曹谨行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未多言，只是侧身让开了道路。
踏入长春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太医署的几位院判、御医聚在内殿门口，低声商议着，个个眉头紧锁，面色惶然。
朱瞻基坐在外殿的椅子上，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皇后也在一旁，妆容精致依旧，眉宇间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凝重。
“奴婢沈青瑶，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青瑶跪下行礼。
“起来吧。”朱瞻基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青瑶，“青瑶，你近日常在长春宫抄经，可曾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来了！皇帝的质问！
青瑶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自己的每一句回答，都可能决定生死。她不能提及毒药，那会引火烧身，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那显得可疑。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努力回忆的神色，谨慎答道：“回陛下，奴婢近日在长春宫，只见贵妃娘娘凤体违和，日渐消瘦，精神不济。除了御医开的汤药，以及娘娘为静心礼佛所用的寻常檀香，并未……并未见到其他特别之物。只是……”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迟疑。
“只是什么？”朱瞻基追问，目光如炬。
“只是……奴婢有时会觉得，娘娘宫中的百合香气，似乎……似乎与别处略有不同，但奴婢见识浅薄，也说不出具体有何不同……”她将话题引向了熏香，这是一个相对安全，又能隐约指向某些可能的方向。
朱瞻基眸色深沉，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曹谨行阴冷的声音从旁响起：“陛下，奴才奉命搜查长春宫，在贵妃娘娘寝殿的床榻暗格之内，发现了此物！”
他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个用明黄色绸布包裹的物件。打开绸布，里面赫然是一个制作粗糙的布偶！布偶身上穿着类似宫廷服饰的简陋布片，心口位置，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而布偶的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模糊的八字——赫然是孙贵妃的生辰八字！
真正的巫蛊厌胜之物！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面露震惊与痛心：“这……这是何人如此大胆歹毒！竟用此等妖术害贵妃妹妹！”
朱瞻基盯着那布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曹谨行阴鸷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最后，如同锁定猎物般，定格在了青瑶身上！
“青瑶尚义，”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据宫女禀报，前日曾见你独自一人在贵妃娘娘寝殿外徘徊，形迹可疑。且你入宫不久，便屡逢异事，更兼……精通些旁门左道之物。对此，你有何解释？！”
矛头直指青瑶！
刹那间，殿内所有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跪在中央、脸色苍白的青瑶！
杀机，如同无形的绞索，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