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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嬴稷踏碎殿前月霜。

嬴稷收到蒙骜送来的信,只觉得畅快。

“好!好一个楚音秦律相合!

侍从捧出鎏金玉匣,匣中一对陨铁琢成的虎头铃铛寒光凛凛:

“楚音秦律既相合,便以此物为证——将此物送去邯郸。”

范睢望着铃铛上铭刻的“宫商角徵羽”符文,突然朝着楚地方向长揖及地:

“楚国以喉音通灵,赢秦宗室凭胸音镇国…原来天道早为两国埋下相融的引线!”

至于是不是真的,王上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殿角烛火爆出灯花。

嬴稷负手而立,眼底精光乍现:“明昭赐入宗牒,享嫡公主份例。”

他想到嬴琅,笑意渐深:“至于琅儿……政儿压的住,日后便给政儿当个镇尺童子罢。”

郢都·楚王宫深处

幽兰卫统领“夜枭”无声地跪在熊完面前,递上一卷密报。

熊完展开,上面是寥寥数语和一幅粗糙的炭笔速写:

目标:无名少年,约十五六岁,疑项氏血脉。

位置: 云梦泽边缘,野芦村外荒滩

状态:失忆,自称无姓。随身携带一柄严重磨损的青铜戟(形制似项家祖传的那把)。

活动: 垦荒、捕鱼为生。以戟为锄,掘地开荒。

熊完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以戟为锄”四个字上,指关节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青铜案几。

项家的幼虎,曾经握戟的手,如今握着象征杀戮的兵器在泥地里刨食?

一股混杂着轻蔑、掌控欲和冷酷算计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有趣。”

他低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项家最后的爪牙,成了田舍郎。难怪用了整整两年才找到人,去找到他,带回来。

要‘救’他,要让他感激涕零。”

“喏。”夜枭领命,如阴影般退去。

野芦村外·荒滩

烈日炙烤着泥泞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腐烂芦苇的气息。

一个身形瘦削却异常结实的少年,正奋力挥舞着一柄造型古朴、却布满划痕和泥垢的青铜长戟。

他项燕(虽然他自己不记得这个名字),正用它笨拙地挖掘着脚下板结的荒地。

戟尖刺入泥土,他再用戟杆撬起土块。

动作带着一种与农具格格不入的狠厉,更像是在战场上掘开敌人的胸膛。

汗水顺着他沾满泥污的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戟杆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他眼神空洞,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驱动着身体。

偶尔,当他停下喘息,会下意识地摩挲掌心那道深深的、如同被琴弦勒过的疤痕,一丝茫然和头痛会短暂掠过眼底。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荒滩的寂静。

几匹快马卷起烟尘,直冲项燕而来。

马上是几名身着劲装、面带煞气的汉子,一看便非善类。

“小子!这片滩涂,归我们‘黑水帮’管了!

识相的,把你这破铜烂铁和今天打的那几条鱼孝敬上来,饶你一命!”

为首的大汉勒马停在项燕面前。

狞笑着,手中马鞭指向他简陋的草棚和旁边木桶里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项燕停下动作,抬起头。

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木然,但握着戟杆的手指却本能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那沉默中带着一种未开化的野兽般的警惕和危险气息。

“哑巴?还是聋子?”

大汉不耐烦了,一鞭子就朝项燕脸上抽去。

“找死!”

鞭影破空!

就在鞭梢即将触及项燕皮肤的刹那,一道更快、更凌厉的黑影从侧面树林中激射而出!

“噗嗤!”

一支漆黑的短弩矢精准地贯穿了挥鞭大汉的手腕!

“啊——!”大汉惨叫着滚落下马。

“什么人?!”其余帮众又惊又怒,纷纷拔刀。

树林中,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出。

他们身着深紫色近黑的劲装,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是刚刚被赐名“离歌”的项离!

“幽兰卫办事,闲杂人等,滚!”

离歌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幽、幽兰卫?!”

黑水帮众吓得魂飞魄散。楚国最神秘、最恐怖的君王爪牙!

他们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扶起惨叫的老大,仓皇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荒滩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声和项燕略显粗重的呼吸。

离歌的目光缓缓转向项燕。

当他的视线触及少年那张虽然沾满泥污。

却依稀能看出,昔日项家幼子轮廓的脸庞时,面具下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混杂着灭族之痛、自身苟活的屈辱。

以及对眼前这个“幸运儿”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但他强行压下,喉结滚动了一下,将翻涌的血气咽了回去。

他现在是离歌,是楚王的幽兰卫,项家……已经是过去,也只能是过去。

他一步步走向项燕,刻意放慢了脚步,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在距离项燕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小郎,没事了。”

离歌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感。

“那些是地痞,已经被赶走了。”

项燕警惕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冰冷的青铜面具和深紫色的服饰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青铜令牌上。

那令牌的样式,让他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极模糊、极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熟悉感。

随即又被剧烈的头痛取代。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离歌注意到了他目光的落点,也看到了他紧握青铜戟的手。

那戟……他认得!那是家祖传的武器的“破军戟”!

如今竟沦落为掘土的工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再次冲击着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你……一个人住这里?”

离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关切。

“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这里不安全。”

项燕依旧沉默,只是戒备地后退了半步,将青铜戟横在身前,做出了一个本能的防御姿态。

这个动作,让离歌的心又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