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嬴琅，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他的心窍中，那苍白扭曲的熔炉虚影似乎因为这番冲击而剧烈波动，引动着嬴政自身的熔炉也发出低沉的嗡鸣。
正面对上的神明！ 活着的！
不在乎祭品与信仰！ 仅仅存在，就让人无法呼吸、无法反抗！
嬴琅这源自“祭品”契约深处、或许是未来碎片景象的恐惧呐喊，远比明昭那诡异的“外星人”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心悸！
这似乎与“东皇太一”那种需要交易、索取祭品的“邪神”截然不同！
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恐怖、更加无法理解的存在！
嬴政的小脸变得无比凝重。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性地收集一些想法，却没想到引出了嬴琅如此剧烈的、似乎触及了某种真相的反应。
天下共主的力量，对抗“东皇太一”的契约或许可行。
但面对嬴琅口中这种……仅仅是“存在”就足以碾压众生的“神明”？ 够吗？
明昭不知所措地看着颤抖的嬴琅和面色冰沉的嬴政。
嬴琅那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声仿佛还在梁间回荡——
“正面对上的神明！真正的……活的……不在乎祭品……不在乎信仰……
只是……只是存在着……就让我们……无法呼吸……无法反抗……的……神明！”
明昭被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嬴琅的胳膊，不知所措。
明媚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这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氛围。
嬴政的小脸冰沉如水，乌黑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嬴琅这无意识的、仿佛被未来恐惧碎片击中的呐喊。
所描绘出的“神明”形象，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远超了典籍中记载的任何一种已知的“神”或“魔”！
不在乎祭品？不在乎信仰？
仅仅存在，就让人无法呼吸、无法反抗？ 这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与芈诗所沟通交易的、那个需要祭品、似乎有所求的“东皇太一”，感觉截然不同！层次似乎……天差地别！
等等！ 嬴政脑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念头！ 东皇太一！
芈诗一直以为她交易的对象是“东皇太一”，楚地信仰中的至高神。但……如果她弄错了呢？
或者，如果“东皇太一”并不仅仅是她所理解的那种需要交易的地方神只呢？
一个更加可怕、却也更加合理的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嬴政的脑海：
“或许……”
嬴政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清亮，却冰冷得如同寒泉滴落，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洞察力。
“芈夫人所以为的‘东皇太一’……根本就不是她理解的那种存在。”
明昭茫然地抬头看他。嬴琅也微微止住了颤抖，泪眼模糊地望向兄长。
嬴政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在拼凑着线索。
“她以为她是在向一位需要祭品、可以交易的神灵祈求力量。
但也许……她沟通到的，只是那真正‘神明’微不足道的一丝边缘……
或者说，是一个投影？一个化身？甚至只是其力量自然散逸出来的一丝涟漪，被她错误地解读和利用了？”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结合古籍中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和对至高力量的模糊描述：
“那真正的、本体的‘东皇太一’，或者 ，可能根本不在乎区区一个凡间女子的交易，不在乎一个孩童的祭品！
它或许就如琅弟所说……只是存在着！
其存在本身，其力量的自然辐射，就足以扭曲现实的规则，吸引像芈夫人这样的飞蛾扑火般前去交易、献祭！
芈夫人和琅弟……只是偶然被它浩瀚力量边缘扫过的……蝼蚁？”
这个猜测让嬴政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契约”，其本质可能更加恐怖——
它不是双向的协议，而更像是……弱者主动将绳索套在自己脖子上。
去连接一个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甚至不在意他们存在的庞然大物！
“所以……”
嬴政得出结论，眼神锐利如刀，看向嬴琅。
“未来我们需要正面对上的……那个让你感到无法呼吸、无法反抗的……
或许就是芈夫人试图交易的那个存在的……本体？或者说，是其真实面目的一部分？”
“而芈夫人的调包术，用我的命格做‘遮帐’，或许在某种程度上……
不仅遮掩了琅弟的祭品气息，也可能……无意中稍稍隔绝了那真正‘神明’本体的一丝注视？”
所以嬴琅才能苟活至今，否则早该被那仅仅是“存在”就带来的压力碾碎了？
“但也正因如此…”
嬴政的心沉了下去。
“一旦我们试图彻底斩断这契约，一旦寡人汇聚的人道洪流冲刷过去……
会不会反而……惊动那一直未曾真正投下目光的‘本体’？”
“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芈夫人理解中可以交易的神灵。
也不是契约的反噬，而是琅弟感知到的……那仅仅是‘存在’就让人绝望的……正面对上的神明！”
这个层层递进的推测，逻辑严密，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明昭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张得圆圆的，完全无法理解这么复杂可怕的事情。
外星人什么的好像都没这个吓人！
嬴琅更是小脸煞白，刚刚平复一点的颤抖又加剧起来。
仿佛光是通过嬴政的描述，就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怖压力！
如果嬴政的猜测是真的…… 那么未来的敌人，其恐怖程度将远超想象！
成为天下共主，或许能斩断芈夫人留下的“契约连接”，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直面那连接源头的、无法名状的巨大恐怖！
这已不仅仅是逆天改命，这简直是在向一个沉睡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人间的巨兽挑衅！
嬴政缓缓握紧了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心窍中的熔炉感受到了这前所未有的压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更加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