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富受封“西海镇波大将军”,入驻西海龙宫赐下的巍峨将军府,手握虎符,统御西海半数水族精锐,可谓一时风头无两。
初时几日,焦富倒也颇觉新奇。他身着威风凛凛的玄铁明光铠,高坐于水精打造的点将台上,看着台下虾兵如云,蟹将如雨,旌旗招展,水气冲天,心中那份虚荣得到了极大满足。他日日处理军务,点卯操练,巡查防区,做得似模似样。
西海龙王敖闰闻报,捻须微笑,深觉自己慧眼识珠。
然而,这般正经日子没过几天,焦富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他生于北海,挣扎求存,搏杀劫掠乃是常态,何曾受过这等繁琐军规和日常庶务的束缚?那无穷无尽的兵册核对、防区轮换、物资调配,直将他搅得头大如斗,不胜其烦。
“娘的!这劳什子大将军,怎比老子在浪涌潭当大王的时辰快活!”这一日,焦富终于将手中一卷要求增拨巡海夜叉饷银的文书扔在地上,烦躁地抓了抓额间锐角。
他猛地站起身,对侍立一旁、同样是从北海带来的老部下——花鳞将军道:“花鳞,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以后都交予你处置!非是要紧军情,莫来烦我!”
那花鳞将军本体乃是一尾斑斓海蛇,修为虽不算高,却极善打理俗务,心思缜密,正是焦富在北海时的“大管家”,此次焦富赴西海任职,也只携带他一人。闻言,他丝毫不觉意外,反而一副“早该如此”的神情,恭敬拱手:“将军放心,末将定将营中事务打理妥当,不坠将军威名。”
焦富大喜,顿觉一身轻松,将虎符信印往花鳞手中一塞,便彻底做了甩手掌柜。自此,他终日流连于西海龙宫的酒宴盛会,或是自携美酒,寻那景色奇绝的珊瑚丛林、水晶峡谷痛饮逍遥。
西海三太子敖烈,年纪尚轻,性子豪爽跳脱,最是慕强又好酒。他早听闻焦富大战鬼车的英姿,又见其饮酒海量,不拘小节,大对胃口,便时常主动寻来。两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不过旬日,便成了西海知名的酒友知己。
这一切,都被大太子敖摩昂看在眼里。他本就对父王将如此权柄授予一个外来之将心存芥蒂,见焦富如此怠惰,整日与自己那不成器的三弟饮酒作乐,心中更是鄙夷,却也暗喜。
“如此莽夫,只知逞凶斗狠,贪图享乐,终究难成气候,于大局无碍。”敖摩昂心下计较,遂暗中授意自己的嫡系旧部——几位资历颇老的水军宿将,在军务上对那代行职权的花鳞将军阳奉阴违,处处设绊。
或是在调配兵力时故意拖延,或是在供应军需时以次充好,又或是搬出陈年旧规,指责花鳞的处理不合西海传统。花鳞虽精明强干,但终究根基浅薄,人微言轻,被这群地头蛇联手排挤,诸事推行艰难,焦富麾下军营很快便显露出政令不畅、效率低下的迹象。
花鳞无奈,只得寻了个机会,趁焦富与敖烈饮酒间隙,硬着头皮禀报此事。
焦富正饮到酣处,闻听此言,一股邪火“噌”地直冲顶门!他本就嫌这些琐事烦心,方才交由心腹处理,如今竟有人敢不给他面子,欺到他的人头上?
“岂有此理!”焦富勃然大怒,摔了酒杯,浑身酒气混合着骇人的凶煞之气,“老爷在前方拼杀,保得西海安宁,这些腌臜泼才,安敢在后方欺吾麾下,拆老爷的台!”
他也不运功化解酒意,借着那七八分醉态,龙行虎步,直奔水军大营而去!
来到点将台下,焦富也不擂鼓,运起法力,声如雷霆炸响:“麾下众将,即刻集结!”
那几位正聚在一处商议如何进一步架空花鳞的宿将闻声,心中一惊,忙不迭赶来。只见焦富满面通红,酒气熏天,但一双龙目却寒光四射,煞气逼人,心中先自怯了。
不待他们辩解,焦富戟指那几人,厉声喝道:“尔等老匹夫,仗着几分资历,结党营私,怠慢军务,欺压同僚,可是以为本将军的戟不利否?!”
其中一资历最老的老蟹将还欲强辩:“大将军息怒,我等皆是按规矩……”
“规矩?”焦富狞笑一声,“本将军的话,就是规矩!”
话音未落,他运起法术,以水为鞭,裹挟着沛然巨力与呼啸风声,劈头盖脸便朝那几位宿将抽去!
那几人如何能挡?顿时被抽得盔歪甲斜,筋断骨折,惨叫着滚倒在地,现出部分原形,虾须断裂,蟹壳崩碎,好不狼狈!焦富下手极有分寸,只伤其肉身,损其颜面,却不伤根本,更不取其性命。
军营上下,无数水族兵将目睹此景,无不股栗屏息,被这位大将军的凶悍手段震慑得鸦雀无声。
焦富打完,酒似乎也醒了几分,冷哼一声:“今日小惩大诫!再敢阳奉阴违,怠慢军令,下次便不是鞭笞这般简单!”
那几个老将羞愤欲绝,挣扎着爬起来,哭天抢地地便往龙宫方向跑去,要向龙王和大太子告状。
西海龙宫,水晶殿上。
西海龙王敖闰看着台下哭诉哀嚎、伤痕累累的几位老将,又看看面色铁青的长子敖摩昂,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虽感激焦富,但也觉此举过于粗暴,伤了老臣颜面,正自踌躇该如何处置。
此时,侍立一旁的敖寸心公主却轻声开口:“父王,几位将军确受委屈。然焦富将军新至,锐气正盛,且确有统兵之权。此番虽是酒后失态,却也事出有因。若因此严惩,恐寒了功臣之心。不若暂且宽容一回,令其收敛,下不为例。”
敖闰闻言,看了看女儿,又权衡利弊,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尔等先下去好生疗伤。此事……本王已知,自有计较。”算是将此事暂且压下。
几位老将见龙王态度含糊,只得悻悻退下,敖摩昂太子脸色更加难看,却也不好当场发作。
是夜,月照珊瑚林。
焦富正自独饮,回味日间快意之举,却见敖寸心公主袅袅而来。
“将军今日好大的威风。”敖寸心轻声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焦富挑眉,略拱了拱手:“公主是来替那些老家伙说情的?”
敖寸心摇摇头,美眸凝视焦富,眼波复杂:“非也。我只是想告知将军,西海非是北海,龙宫之内,波谲云诡,并非一味勇力便可横行。父王与兄长……各有考量。”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将军有擎天撼海之能,何必终日沉溺杯盏,自污锋芒?若能真正整顿军备,护卫西海,做出番事业来……这西海龙宫,或许比将军想象中,更能容得下真英雄。日后……许多事,也未必没有可能。”
言罢,她脸颊微红,不再多言,转身翩然离去。
留下焦富一人,握着酒壶,望着那窈窕背影消失在瑰丽珊瑚深处,目光闪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