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潭水府,张灯结彩,妖气冲天。
昔日清冷的潭底龙宫,此刻被无数夜明珠、珊瑚灯、鲛绡彩缎装饰得辉煌耀眼,却又透着一股妖异的喜庆。各路妖王、魔怪、水族精怪络绎不绝,带着各式奇珍异宝作为贺礼,涌入水府。宴席从大殿一直摆到外面的广场,觥筹交错,喧嚣鼎沸,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然而,在这看似热烈的喜庆之下,却涌动着无数暗流。
前来贺喜的妖魔们,脸上虽堆着笑,眼神却闪烁不定,不时偷偷望向水府入口或上方水域,带着敬畏、好奇、乃至一丝幸灾乐祸。他们大多已风闻天庭震怒,王灵官率天兵将至的消息,此番前来,贺喜是假,观望局势、甚至准备趁火打劫才是真。
水府各处阴暗角落,更有一些身负特殊使命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们或化作寻常小妖,或借水遁隐匿,正是王灵官派出的探子,以及雷部、火部的先行神将,正在严密监视着场中一切,只等主将号令。
万圣公主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苍白而精致的面容,眼神空洞,毫无喜色。
吉时已到。
礼官高声唱喏。
满堂喧嚣稍稍平息,所有目光齐刷刷望向大殿深处。
焦富身穿一袭玄黑为底、绣有暗金蛟纹的婚袍,缓步走出。他面色平静,目光深邃,周身那股历经沧桑、睥睨天下的妖圣气度,并未因眼前的局面而有丝毫减弱。他走到殿中,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将那些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雷霆巨响猛然从潭水上方传来,震得整个水府剧烈摇晃!璀璨的金光撕裂幽深的潭水,直透而下!
“不好!是天兵天将!”
“王灵官来了!”
宴席上顿时一片大乱,妖魔们惊慌失措,有的甚至想趁机溜走。
只见上方水域,金光万道,瑞霭千条!数百名金甲耀眼的灵官手持兵刃,列成严整的战阵,为首一员神将,金甲红袍,面如重枣,额生三目,手持金鞭,威风凛凛,正是王灵官!其身后,更有雷部众神引动雷霆,火部神将操控真火,布下了天罗地网,将整个碧波潭围得水泄不通!
“焦富!” 王灵官声如洪钟,响彻水府,“你这孽障!藐视天条,聚众为妖,今日更敢公然挑衅天威!本神奉玉帝旨意,前来拿你归案!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恐怖的威压笼罩下来,许多道行浅薄的小妖直接瘫软在地。众妖王也面色惨白,不敢动弹。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焦富身上。
万圣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焦富的胳膊,浑身颤抖。
焦富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望向空中威势赫赫的王灵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王灵官,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可否给个薄面,容本王与夫人饮完这杯合卺酒,行完这最后之礼?之后,本王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他语气淡然,仿佛在商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面对天庭擒拿。
王灵官眉头一皱,他本以为焦富会负隅顽抗,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平静,反而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神目扫过殿内惊慌的群妖,又看了看强作镇定的万圣公主,略一沉吟,冷哼一声:“哼,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我便给你这个时间!”
他并非心软,而是自信己方实力绝对压制,不怕焦富拖延。同时也想看看,这妖龙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焦富微微颔首:“多谢。”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浑身颤抖的万圣公主。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万圣公主冰凉的手,牵着她,走到大殿中央。无视上方虎视眈眈的天神,无视周围惊恐的妖魔,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礼官战战兢兢地继续主持仪式。
焦富与万圣公主拜了天地,夫妻对拜。
最后,蚌女奉上合卺酒。
焦富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全场妖魔,声音陡然提高,冰冷而充满威严:“今日,本王娶万圣公主为妻!公告四海,尔等皆为见证!”
他目光如电,逼视着那些眼神闪烁的妖王:“本王今日或许将被天庭锁拿,但你们需给本王听清楚了!天庭或许能困本王一时,但难保没有本王出来的那一天!”
他语气森然,杀意凛冽:“若谁敢趁本王不在,侵吞碧波潭,伤我妻子万圣一分一毫…待本王归来之日,必灭其满门,屠其全族,抽魂炼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此言,天地共鉴,绝不食言!”
恐怖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个妖魔的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就连上方的王灵官闻言也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止。
焦富说完,这才转向万圣公主,眼神复杂,低声道:“喝了吧。此后…你好自为之。” 这或许是他能给她最后的庇护。
万圣公主泪流满面,颤抖着举起酒杯,与焦富交杯,饮下了这杯苦涩无比的合卺酒。酒入愁肠,化作无尽悲凉。
礼成。
焦富最后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他毅然转身,不再看任何人,大步向殿外走去,走向那漫天金光、威严无比的天兵天将。
他步伐沉稳,腰背挺直,玄黑色的礼服在神光映照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纵然是去赴囚笼之灾,他的姿态,依旧如同一位走向自己王座的君主,从容,而骄傲。
王灵官见焦富如此配合,倒是省了一番手脚,一挥手:“拿下!”
几名金甲灵官上前,以缚妖索锁住焦富。焦富并未反抗,任由锁链加身,只是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碧波潭水府,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即归于平静。
祥云合拢,天兵天将押解着焦富,瞬间远去,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碧波潭中,一片死寂的众妖,和那位跌坐在大殿之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失声痛哭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