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迅速抵达云清正所指那残破的殿后,结果刚转过来,连廊后就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是一队巡逻护卫,甲胄冰寒,正迎面而来。
可惜距离太近,已然避无可避。
云清正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想走,但是往哪边去呢,犹豫之下,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甚至准备好了迎面硬拼,不过是动静大了点,速度快的话也能达成……
一只手猛地从后方伸来,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截断了她所有即将出口的惊呼。
另一条坚实的手臂则如同铁箍般迅捷地环过她的腰腹,几乎让她双脚离地。
天旋地转间,她被墨规几乎是夹带着,闪电般退入身后一扇半塌的殿门内,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别出声。”
墨规对她说。
护卫队从殿外不远处走过,交谈声清晰可闻。
云清正被箍在墨规怀里,口鼻被他手掌死死捂住,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大爷的,他手放哪儿呢!
捂嘴就捂嘴,搂这么紧干什么,这姿势……这……成何体统……
她能感觉到墨规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她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动静就暴露了行踪。
墨规也察觉到了她像个僵尸,他连忙松开手。
“还没走远,你下次反应能不能快点啊……差点被发现了”
墨规低声抱怨。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墨大宗主……”
直到那队护卫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云清正连忙从他怀里弹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衣襟,捋了捋头发。
“你是不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我闲的啊……”
墨规没理会她这点尴尬抗议,开始在大殿里溜达起来。
殿宇穹顶半塌,残破的梁柱倾颓,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处是断壁残垣。
“这就是你感应到波动的地方?”
“是这里,”云清正肯定地说,“波动很强。”
墨规没说话,只是迈步向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落在积灰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云清正赶紧悄悄跟上。
这殿里破败不堪,乱乱糟糟不知道多久了,压根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云清正还的在黑黢黢的环境里时时注意脚下,再来个跟头引来守卫弟子不说,连墨规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小脑有问题。
大殿尽头是一整面长长的冰壁。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是,冰壁上布满了古老刻痕,云清正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种阵法。
而她感觉到的那股精纯的灵力,正是从这冰壁之后隐隐透出的。
云清正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纹路。
“后面有东西。”她喃喃道。
第一反应就是注入灵力试探,但不出意料,没什么反应。
她开始观察这上面雕刻的是什么,如果你有一件东西,想锁起来,留下的肯定要是一个别人看不懂的锁才安全嘛。
这像是某种封印的变种,更像是八卦之间流转的逆用。她动了动,发现是一些石块机关,只是看上去像刻的,很二维。
但谁会把八卦逆向刻在这里。
她退后几步,眯起眼睛,努力将那些杂乱无章的断裂刻痕在脑海中重新拼接归类。
常规的八卦方位是“先天八卦”或“后天八卦”,有其固定的顺序和方位。
如乾为天,在南;坤为地,在北。
这里所谓“逆向”,是代表方位都是反的,这难不倒云清正,只要基础知识打的牢固,看懂这些不成问题。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她就将卦象归位。
“咋没反应,不应该啊。”云清正看着无动于衷的阵法机关,挠了挠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是在寒镜天宫,当然要用本土的法术试试看。
她看向墨规,兴奋的很。不是刚刚就学了一个本土阵法吗,现在就能用。
这法子很冒险,需要对灵力有极精妙的操控,一旦出错,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喽。
墨规看着她,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试试。”
得到默许,云清正在大殿中央站定。
她闭上眼,双手在身前结印发诀,体内灵力开始按照改良后的冰魄阵路径缓缓运转。
她小心地引导着这股力量,不再试图冲击冰壁,而是让它如同雾气般弥漫开来,并尝试着将其塑形。
墨规站在她侧后方,安静地看着。
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就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随时准备在她灵力失控时强行干预。
她孤注一掷,将模拟着沟通与渗透意境的一缕灵丝,精准地注入了冰壁上。
嗡——
接着,那些黯淡的刻痕依次亮起光芒,最终在冰壁中央汇聚。
咔哒。
一声轻响,冰壁无声的从中分开,露出一个洞窟来,洞窟后是连绵不断的螺旋石梯,蜿蜒着向下,仿佛深渊巨口。
云清正连忙掷出一张符箓,其化作星光点点,围绕在二人四周,起到一种照明的作用来。
成功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一前一后,迅速侧身挤了进去。
云清正又接连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敛息符拍在身上,又给墨规也贴了一后背。
“我推荐你下次做点时效长的,不比这个省心吗?……”
“有什么用什么得了啊,环境艰苦,你理解一下。”
云清正先下去了,着急忙慌的。
都这会了这人还是不忘吐槽她,哎。
石阶陡峭潮湿,墙壁上也覆盖着厚厚的冰霜,越往下走,寒意越重,那丝衰败和禁锢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云清正从最后一节台阶上迈下来,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冰室。
冰室中央,一根粗大的玄冰柱矗立着,柱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
而冰柱之上,封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容颜竟然与洛宫主一般无二,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她的周身缠绕着一条散发着柔和月白光晕的绫带。
那绫带既像是一道温暖的源泉,丝丝缕缕地维系着她微弱的生机,又如同最坚固冰冷的锁链,将她与那根玄冰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云清正认得她,她才是那个洛倾漪。
似乎是感应到生人的气息,冰柱中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尽管虚弱,她眼里却清澈,深邃,像是蕴藏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却又带着悲悯。
她似是惊讶,又似是了然,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们……还是找到了这里。”
“您……是洛前辈……”
云清正压下心中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洛倾漪微微颔首,“是。”
“那外面的是?!”
云清正感觉头大,是幻术吗?还是她的孪生姐妹?原来真的是一场真假美猴王的戏码吗?
洛倾漪轻笑了一声,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道来。
寒镜天宫自建宗以来便有一段秘术传承。
凡继承宫主之位起的那日,便会诞生一位与宫主自身一般无二的“影子”。据秘法所言,若本体遭逢不测,或可将毕生修为、记忆,乃至残魂转入镜影以求得一线生机,或至少保住道统不绝。
然而,逆天而行,岂无代价?
这镜影自诞生之日起,便与本体结下无法可解,无法可断的共生之契。
一荣未必俱荣,但一损必定俱损。
洛倾漪若身死,外面的那个洛宫主顷刻便会湮灭。
而那个“洛倾漪”若受重创,真正的洛倾漪亦元气大伤。
她在一次凶险的闭关时,因心魔反噬导致力量失控,险些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生死关头,依靠秘法与她性命相连的镜影洛升澜,承受了大部分冲击,才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
但也正是这次变故,让长期压抑着不甘与怨恨的洛升澜,找到了反噬的机会。
那不是简单的偷袭,而是被压抑了数十上百年的阴影,在绝望中发起的对命运的反叛。
“她趁我力量最衰弱且心神失守之时……发动了镜影反噬之术。”洛倾漪摇头,但却显现出一种懊悔。
“我知她苦,知她怨。自她懵懂之初,我便想待她好,想让她知晓,她并非只是影子……可是,祖规如山,宗门如笼。我身为宫主,有太多身不由己……我给予她的所谓‘自由’与‘认可’,在她看来,或许不是施舍,是更深的羞辱。”
“她天资甚至比我更高,却因这镜影之契,她的修为永不能超越我,她的光芒永不能显露于人前……”
洛倾漪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霜华绫至阴至柔,主禁锢亦主生机,她用它吊住我性命,也用它将我永世囚禁于此。而主杀伐的雪拂绫……已被她掌控。”
云清正听到这里cpu都要烧断了。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寒镜天宫的所有宫主都会再造一个“自己”出来,用来作为复生或抵抗伤害,亦或是代处理事物的影子人吗?
但这算什么?影子自己又算什么?
她们有灵识,有感知,却不能作为活生生的人吗……?
她抬起眼,看向云清正:“是我对不起升澜……她因我而生,自我修行之初便相伴左右,却注定永世活在我的阴影之下,连喜怒哀乐都要模仿……是我这个姐姐无能,才让她心中积怨至此,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云清正和墨规身上,哀求道:“一切的根源,在于这错误的禁术,在于这残酷的宿命。是我寒镜天宫对不起她在先。我如今只愿她能迷途知返,莫要因我之故,再被奸人利用,彻底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前辈,那我们……”
云清正听的难受,她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这样接收信息还是让她心中空空。
这样的秘术目的是什么呢。如果真的只是一具肉身,一个傀儡,怎样都好。可偏偏造出来的是一个人。
即使很像,她也有不同的思维和理想信念。这样,与夺舍重生有何不同?甚至更为残忍。
“你们走吧,她回来了。”
沉默半晌的洛倾漪开口,云清正和墨规对视一眼,向洛倾漪点了点头,随即立马撤出。
两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沿着原路飞速撤离。
冲出地下冰室,回到废墟大殿,二人手忙脚乱地将那冰壁勉强合拢。
接着外面传来动静,一道极强的神识扫过。
几次检查后确定为有什么异常,这种感觉才逐渐退去。
确认危险暂时消失,云清正才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得,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姐妹情深变成姐妹相残,还牵扯出禁术和神器分离的秘闻来。
云清正这会儿估计只想仰天长叹。就是想来借个宝贝打坏人,怎么就这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