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猫头鹰”俱乐部,内部的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空气里混合着陈年威士忌、雪茄烟雾以及昂贵香水的复杂气味。
低沉的爵士乐如同背景噪音,掩盖了角落里私密的谈话。
穿着复古马甲、面无表情的服务生穿梭其间,步履轻得像猫。
在一位沉默寡言、早已被费恩暗中买通的中间人带领下,张一清、谷曼施、史密斯和铁塔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个挂着“翡翠厅”铜牌的包间门前。
费恩留在安全屋协调,并未直接露面。
引路者敲了三下门,两短一长,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包间不大,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丝绒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
他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瘦,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锐利,透着一种市侩的精明。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制烟盒,并未点燃。
埃德加·沃伦——一个隐藏在伦敦地下圈的掮客,专为贵族老爷物色某些见不得光的文玩古董。
他抬了抬手,示意引路者可以离开,目光平静地扫过进来的四人,在谷曼施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带着审视和评估。
“来自神秘东方大国的朋友,欢迎来到美丽的伦敦。”
“沃伦先生,幸会。”
谷曼施作为明面上的接洽人,操着流利优雅的英语,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我是苏珊·杨(Susan Yang),这位是我的顾问,张先生。这两位是我们的安全主管。”
沃伦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而平稳:
“杨小姐,张先生。请坐。时间宝贵,让我们直奔主题。你们声称,有一件值得惊动蒙塔古勋爵阁下的东方法器?”
他的话直接让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谷曼施从容地在沃伦对面的沙发坐下,张一清坐在她旁边。
史密斯和铁塔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包间门内侧的阴影里,身形挺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沃伦先生果然爽快。”谷曼施从随身的手袋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轻轻打开。
柔和的顶灯光线下,只见一枚汉代玉璧散发出温润内敛的光泽,蟠螭纹路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内部的云絮缓缓流转。
“一枚汉代谷纹玉璧,”沃伦身体微微前倾,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瞬间变得专注而火热,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玉璧上。
“玉质上乘,沁色自然,雕工是典型的西汉中期风格。开门到代的老东西,市场价值不低。”
他的手指修长,隔着一段距离虚虚描摹着玉璧的轮廓,并未触碰。
“但是,亲爱的杨,蒙塔古勋爵阁下的收藏,早已超越了单纯古董的范畴。他追求的是……力量。是物品本身蕴含的、超越物质层面的能量场。这枚玉璧,”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失望,“不可否认,它很美,有历史,或许还沾染了些许信仰的气息。但这气息太淡,太‘死’了。它只是一件承载了岁月和人类寄托的载体,本身并无‘灵性’。”
张一清心头一沉。
这个沃伦,果然不简单!
他一眼就看穿了玉璧的本质,甚至连其上那点微薄的香火愿力都感知到了,并精准地将其定义为“死气”。
看来,普通的“古董”根本无法打动他背后的蒙塔古。
谷曼施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凝重:
“沃伦先生眼光毒辣。这枚玉璧确实是一件古物,我们用它,只是想表明我们接触的渠道和物品的层次。我们真正拥有的线索,指向一件更古老、更神秘、能量层级完全不同的器物。”
“线索?”
沃伦身体向后靠回沙发,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在这个圈子里,线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每天都有无数人带着所谓的‘藏宝图’和‘惊天秘密’来找我。我只看实物,或者……绝对可靠的、能立刻兑现的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转到张一清身上,带着探究:
“张先生似乎很年轻。恕我直言,你们这个组合……有些特别。我能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知蒙塔古勋爵阁下的兴趣,又凭什么认为,你们掌握的线索值得他关注?”
质疑,赤裸裸的质疑。
对方不仅对诱饵不感兴趣,更开始怀疑他们的身份和动机。
张一清迎着沃伦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沉稳:“沃伦先生,来源恕难奉告。但我们可以保证,这件器物,关系到一种源自上古东方、能沟通星辰、逆转阴阳的力量。”
“沟通星辰?逆转阴阳?”
沃伦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分量,随即又恢复平静。
“很诱人的描述。但是,张先生,空口无凭。蒙塔古勋爵不会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传说浪费时间。除非……”
他话锋一转,“你们能提供更具体的、指向性极强的证据,或者……那件器物的部分核心组件?比如,启动它的‘钥匙’?或者承载它力量的某种‘媒介’?”
钥匙?媒介?张一清心中警铃大作!
对方似乎在试探,他们是否真的拥有与七星引魂灯相关的东西!
他口袋里的陨石碎片,仿佛又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很遗憾,”张一清面不改色,“我们只有指向目标的线索,以及寻找它的决心和资源。那器物本身,或其关键组件,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爵士乐的低音从门外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的寂静令人窒息。
沃伦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银质烟盒在手中把玩着,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那么,张先生,杨小姐,恐怕我无法提供你们期望的帮助。”
他站起身,动作优雅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蒙塔古勋爵阁下的时间和兴趣都非常宝贵,不会浪费在无法证实的传说上。除非你们能拿出更实质性的东西,否则……就到此为止吧。”
第一次尝试,失败。
谷曼施还想说什么,张一清用眼神制止了她。
他站起身,平静地对沃伦点点头:“打扰了,沃伦先生。如果后续有更确切的信息,希望还能有机会合作。”
沃伦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离开“翡翠厅”,穿过俱乐部喧嚣又压抑的走廊,直到走出“盲眼猫头鹰”那扇厚重的木门,重新呼吸到伦敦夜晚湿冷的空气,张一清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稍稍退去。
谷曼施拢了拢风衣,脸上带着挫败:“这个沃伦……比预想的难缠。”
“我们已经抛出了诱饵,就看鱼会不会咬钩了。”
张一清看了一眼,那扇在雨幕中透着昏黄灯光的俱乐部大门,脸色平静。
他们制定的计划中,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只是敲门砖,后面提到的“七星灯”线索才是诱饵。
如果蒙塔古勋爵真的拥有七星灯,以他对法器的痴迷程度,必会对七星灯的特性有所了解。
他们抛出这番话,就是希望蒙塔古勋爵有兴趣再与他们接触。
再不济,如果蒙塔古勋爵派人来暗中调查他们,那至少证明了,七星灯极可能在他手里。
“先回酒店。”张一清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静静等待,让子弹飞一会。”
为了钓鱼计划,他们特意住进了兰斯伯瑞酒店。
而酒店在金的暗中布控下,已实现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但凡有可疑人物出现,他们就会立刻知道。
——
在距离俱乐部不远,一条昏暗小巷深处。
一个裹在深咖色风衣里的身影,静静地倚在潮湿的砖墙上。
风帽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透过迷蒙的雨丝,远远地注视着,直到张一清一行人乘坐的路虎揽胜消失在街角。
鼻翼的金环“纳特”在路灯的余光下,反射出一瞬即逝的、冰冷的光泽。
她抬起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划过墙壁上模糊的涂鸦,留下一个极其微小、如同三叉戟与火焰交织的奇异符号。随即身影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