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医院VIp区,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却盖不住硝烟与血腥残留的凛冽。
空气沉重,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特护病房内,铁塔仰面躺着,像一座伤痕累累的山脉。
右肩至胸口被重新包扎得严严实实,纱布下透出深红的血晕。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被撕裂的肌肉,带来一阵闷哼。
他紧闭着眼,眉头锁成一个“川”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隔壁病房,卡洛斯左臂打着更厚重的石膏,高高吊起。
粉碎性骨折带来的剧痛让他脸色灰败,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盯着天花板,眼神空茫,仿佛还置身于安全屋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弹雨中。
雷躺在另一张床上,头部缠着绷带,颅骨骨裂带来的眩晕和恶心让他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拧着。
他们沉默着,病房里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和粗重压抑的呼吸。
索菲亚暂时被宋泽基接走,安置在宋家守卫更为森严、如同堡垒般的山顶庄园。
小家伙似乎被昨晚的枪炮声吓坏了,离开时紧紧抓着宋泽基的手,大眼睛里噙着泪花,频频回头望向医院的方向,小声抽噎着问:“张……他会不会死?”
宋泽基只能俯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安抚:“张先生很坚强,他会好起来的,公主殿下。”
然而,他眼底深处那份凝重,却浓得化不开。
——
真正的风暴眼,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之后。
张一清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脸色是死寂的青灰,嘴唇干裂发绀。
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异常艰难,胸腔起伏几乎微不可察。
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管线,如同诡异的藤蔓,缠绕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肩下方靠近肺部的伤口。
厚厚的纱布覆盖着,但暗红色的血水混杂着组织液,正一点点、持续不断地渗透出来,濡湿了纱布边缘。
引流管中,流淌出的液体并非鲜红,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浑浊的暗红褐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
那是屠夫特制破片携带的神秘生物毒素,在与张一清自身生命力、以及他体内的玉虚真气,正展开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拉锯战。
毒素如同无数贪婪的毒虫,疯狂地啃噬着血管壁,溶解着凝血因子,侵蚀着脆弱的肺泡组织。
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速着这种毁灭性的蔓延。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躯壳深处,在仪器无法探测的微观层面,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气流,正沿着张一清体内早已打通的玄奥经络,艰难地、不屈不挠地自行流转着。
这是玉虚真气的本能护主!
这股微弱的气流,如同最精微的工匠,顽强地修复着被毒素撕裂的细微血管,试图堵住那致命的渗漏。
它包裹着毒素侵蚀的区域,形成一层薄薄却坚韧的屏障,延缓着毒素向心脏和大脑的扩散。
每一次流转,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消耗着张一清仅存的生命本源,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昏迷中的他,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发生极其细微的抽搐,额角青筋在死灰的皮肤下隐隐跳动。
顶级医疗团队的会诊报告冰冷得如同判决书:毒素结构复杂,具有高度变异性,针对性抗毒血清研制遥遥无期。
张一清的生命体征已微弱到极点,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24小时,是他们基于数据给出的残酷倒计时。
IcU厚重的玻璃窗外,是另一片无声的战场。
谷曼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疲惫和沉痛,浓重得如同深渊。
一路从英伦并肩厮杀、生死与共的战友,此刻命悬一线。
而她,却只能隔着这层玻璃无助地看着。
史密斯倒下的画面,与张一清此刻的模样重叠。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周启明和宋泽基站在稍远处,低声交谈着,两人的脸色都极其凝重。
周启明的眼中除了愤怒,更有一种后怕。
张一清救了他的女儿,如今却躺在医院濒临死亡,这让他心头如同压着巨石。
宋泽基则眉头紧锁,安全屋的遇袭、袭击者的专业和狠辣,无不昭示着幕后黑手的能量与肆无忌惮。
索菲亚公主的秘密泄露,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在这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胡菲儿蜷缩在走廊角落一张冰冷的塑料椅上,身上胡乱披着一件警员给的宽大外套,遮掩不住里面那身沾着大片暗褐色血迹、皱巴巴的奢侈品牌连衣裙。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诉说着彻夜未眠的煎熬。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在镁光灯下颠倒众生的美眸,此刻空洞地望着地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亡命飞车的引擎轰鸣、子弹打在车身上的爆响、张一清倒在她车里时那浓烈的血腥味……
这些画面,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
她只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何曾经历过如此炼狱般的景象?
此刻,支撑她坐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丝渺茫的期盼——希望那个男人,能活下来。
时间在令人心焦的滴答声中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从走廊入口传来。
几个穿着廉价夹克、眼神闪烁、脖子上挂着长焦镜头的男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鬼鬼祟祟地探着头,手中的相机镜头隔着人群,精准地对准了蜷缩在角落、形容憔悴的胡菲儿。
咔嚓!咔嚓!
几声轻微却刺耳的快门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胡菲儿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冰冷的镜头。
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沾血的外套,试图遮住狼狈,但这动作在狗仔眼中,却成了心虚的遮掩。
“胡小姐!请问你深夜出现在玛丽医院重症区,是否如传闻所说,是来处理意外怀孕?”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职业化的恶意揣测和煽动性,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毫无防备的胡菲儿。
另一个狗仔立刻跟上,话筒几乎要戳到胡菲儿苍白的脸上:“有消息说你秘密预约了流产手术,孩子父亲是谁?是那位船王家的陈少?”
“你身上披着的是谁的外套?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手术不顺利吗?”
一连串恶毒、露骨、毫无底线的诘问如同冰雹般砸下,瞬间将胡菲儿击懵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扭曲兴奋的脸孔,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恐惧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积累的疲惫和惊吓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滚开!”谷曼施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雌豹,猛地跨步上前,一把将那个几乎把话筒怼到胡菲儿脸上的狗仔狠狠推开,眼神凌厉,“再敢靠近,我让你们躺着出去!”
周启明的保镖和宋泽基的人也迅速上前,形成一道人墙,将那些如同苍蝇般的狗仔粗暴地驱离。
走廊里响起狗仔们不满的嚷嚷和被推搡的咒骂,但终究不敢与这些明显不好惹的保镖硬碰,骂骂咧咧地被推搡着离开。
但临走前,相机快门依旧对着哭泣的胡菲儿疯狂闪烁。
胡菲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楚和无助。
谷曼施蹲在她面前轻声安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不由同情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