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训科的办公室在军区大院最深处的小楼里，窗外立着成排白杨树。林薇抱着纸箱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门上新贴的名牌上：训练指导 林薇。
科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兵，大伙都叫他老杨。他迎上来接过纸箱，“林指导，欢迎。你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妥当。”
办公室不大，却整洁明亮。书桌上堆着一摞训练大纲，旁侧放着崭新的电脑。林薇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这里和医院急诊科的忙乱全然不同。
“先熟悉下资料。”老杨拍了拍那摞大纲，“下周要开始准备季度考核。”
林薇点头应下，翻开第一本训练大纲，里面详细记录着各部队医疗兵的训练情况。看到猛虎连的数据时，她想起那个叫王铁柱的老兵。
上午十点，作训科召开例会。同事大多是退伍老兵，对林薇这个从医院调来的女同志既好奇又带着几分保留。林薇安静地听着工作安排，偶尔在本子上记下几笔。
“林指导刚到，先跟着老杨熟悉情况。”科长说道，“主要负责医疗救援队的训练方案。”
会后，老杨带她参观训练场。几个连队正在组织野外救护训练，年轻士兵们在泥地里匍匐前进，动作还显生涩。
“这批新兵素质不错，”老杨指着其中一人，“就是太毛躁。”
林薇观察片刻，走到那个被点名的新兵面前。“包扎时手腕再放低些，这样不易暴露。”
新兵惊讶地看着她，试着调整动作，果然顺手了许多。
“您真是医生？”他忍不住问道。
林薇笑了笑，“曾经是。”
中午在食堂，她遇上前来开会的陆沉舟。他远远朝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和几位军官交谈。这是他们事先说好的，工作场合要保持距离。
可当她打完饭找座位时，陆沉舟身旁的军官立刻起身让座。“林指导坐这儿吧，我已经吃完了。”
林薇只好坐下，陆沉舟把一盘未动过的水果推到她面前，“今天刚送来的，味道很甜。”
周围的人都装作没看见，但林薇能感受到那些善意的目光。她小口吃着水果，听他们讨论演习相关的事。
下午回到办公室，老杨拿来一沓照片。“下个月要和蓝军开展对抗演练，这是他们的医疗点分布图。”
林薇仔细研究地图，在几个位置做了标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应该设置假目标。”
老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位置有问题？”
“地形太明显了，”林薇用笔尖点着照片，“真正的医疗点会选更隐蔽的地方。”
老杨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看来把你调过来是选对了人。”
下班前，林薇把修改后的训练方案交给科长。科长翻看后满意地说：“比之前的版本更实用，林指导果然经验丰富。”
回家的路上，林薇脚步轻快。虽然想念医院的工作，但这个新岗位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陆沉舟难得准时回家，还带回一条活鱼。“今天码头刚捕捞上来的。”
林薇系上围裙处理鱼，陆沉舟在旁边洗菜。厨房里飘着鱼汤的香味，林国栋在客厅看报纸，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眼里含着笑意。
“今天工作还顺利？”陆沉舟问道。
“挺顺利的。”林薇把鱼片下锅，“就是需要些时间适应。”
晚饭时，林薇说起训练场的事。“那些新兵很认真，就是太紧张。”
“你第一次上手术台不紧张？”陆沉舟给她夹了块鱼腹肉。
林薇想起刚毕业时的自己，笑了，“当时手抖得都拿不稳手术刀。”
夜里，陆沉舟在书房看文件，林薇在旁边整理训练笔记。加密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陆沉舟看了一眼，眉头微蹙。
“要出去？”林薇问道。
“没事。”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吧。”
但林薇能感觉到他的分心。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他走到阳台接听，声音压得很低。
林薇继续整理笔记，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这种深夜来电，通常意味着有紧急情况。
陆沉舟回来后神色如常，“不早了，休息吧。”
第二天到办公室，老杨神秘地凑过来，“听说昨晚边境有动静。”
林薇整理文件的手顿了顿，“什么动静？”
“不太清楚，只听说蓝军昨晚有异常调动。”老杨压低声音，“今天上面要开紧急会议。”
果然，上午科长去开会，回来时脸色严肃。“各连队加强警戒，训练计划暂时调整。”
林薇负责修改训练方案，把重点放在夜间和复杂地形下的救护训练上。同事们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却没人有确切消息。
中午她给陆沉舟发信息，没有收到回复。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下午训练时，她注意到场边多了几位观察员，拿着本子认真记录。带训的连长也格外严格，一个动作不合格就要重新来过。
休息时，一个新兵累得直接坐在泥地里。林薇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膝盖旧伤复发了？”
新兵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你左腿发力时有些拖沓。”林薇蹲下身检查，“以前受过伤？”
“当兵前打篮球弄伤的。”
林薇教了他几个缓解动作，“训练前记得热身，结束后要拉伸。”
新兵感激地点头。旁边的老兵打趣道：“碰上林指导算你运气好，她可是咱们首长夫人。”
林薇淡淡一笑，“在这里我只是训练指导。”
下班时，陆沉舟的车等在门口。他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一半。
“今天忙完了？”林薇上车后问道。
“嗯。”他发动车子，“爸说想出去吃烤鸭。”
林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一定有事。但他既然不说，她便不再多问。
烤鸭店里，林国栋心情很好，还喝了点小酒。“薇薇在新单位做得开心就好。”
陆沉舟细心地把鸭肉卷好递给老人，“她做得很好。”
回家路上，林国栋在后座睡着了。等红灯时，陆沉舟突然开口：“明天我要出差。”
“要去多久？”
“不确定，可能一周。”绿灯亮起，他缓缓踩下油门，“你在作训科，我很放心。”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意思。林薇轻轻握住他的手，“注意安全。”
深夜，林薇醒来发现陆沉舟不在身边。书房亮着灯，她走过去，看见他正在整理行李。军装和便装分开摆放，加密设备放进了特制的箱子里。
“要帮忙吗？”她站在门口问道。
陆沉舟摇头，“快去睡，明天你还要上班。”
但林薇还是走进来，帮他把洗漱用品整理好。“记得带胃药，那边饮食和家里不一样。”
陆沉舟停下动作，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第二天清晨，陆沉舟早早离开。餐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冰箱里有饺子。
林薇看着那行刚劲的字迹，心里空落落的。但她很快振作精神，今天还要去训练场考察。
训练场上，几个连队正在进行对抗演练。林薇跟着观察组记录情况，不时提出建议。
“红队医疗点位置太暴露，”她指着地图，“应该往东移一百米，那片灌木丛更适合隐蔽。”
带队军官认真记下，“谢谢林指导。”
中午在野战食堂吃饭时，老杨凑过来小声说：“听说陆首长去边境了。”
林薇的筷子顿了顿，“是吗？”
“我也是猜的。”老杨赶紧补充，“最近那边不太太平。”
下午训练结束前，突然下起大雨。林薇和官兵们一起冒雨收拾器材，浑身都湿透了。
回到办公室，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同事劝她早点回家，她却坚持把训练报告写完。
下班时雨还没停。林薇站在办公楼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车驶过来。高远从驾驶座探出头，“嫂子，首长让我来接你。”
车上，高远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姜茶，首长特意嘱咐的。”
林薇捧着温暖的杯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即便不在身边，那个人依然惦记着她。
到家后，她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感冒药和体温计，还有一张字条：记得喝药。
林薇笑了，按照说明服了药，然后给陆沉舟发了条信息：药已吃，一切安好。
没有回复，但她知道他一定会看到。
这一夜，林薇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总觉得能听见加密通讯器的蜂鸣声。每次惊醒，房间里都只有雨打窗户的声音。
清晨，她早早来到办公室。老杨已经在整理资料，看见她惊讶地说：“林指导这么早？脸色不太好啊。”
“没事。”林薇泡了杯浓茶，“今天不是要讨论演练方案吗？”
一整天她都全心投入工作，用忙碌填补心底的牵挂。训练场上，她比平时更加严格，每个细节都要求做到位。
“林指导今天怎么这么严？”有新兵小声嘀咕。
老兵拍拍他的肩膀，“认真练你的，林指导这是为咱们好。”
傍晚，林薇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着边境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手机突然响起，是陆沉舟发来的信息：安好，勿念。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家，她认真准备了晚饭。林国栋看出她的心事，却没有点破，只是不停给她夹菜。
“薇薇，明天陪爸去趟医院吧？该复查了。”
林薇点头，“好，我请假陪您去。”
睡前，她把陆沉舟的枕头抱在怀里，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
她知道，这个夜晚，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在等待。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彼此，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坚守。
第二天陪父亲复查时，林薇在医院走廊遇见了沈馨。
“听说你调去作训科了？”沈馨拉着她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还需要时间适应。”
沈馨压低声音，“听说最近边境挺紧张的，你们家陆首长他……”
林薇微笑着打断她，“他在正常工作。”
这就是她的回答。无论他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她只需要知道他一切安好，然后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便是军人的爱情，也是军属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