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前的三天，过得飞快。医院里，赵院长亲自盯着，把林国栋的医疗档案逐页核对，用密封袋封了三层，疗养院那边的医生也来了两趟，反复确认用药和护理细节。陆沉舟更忙，整天不见人影，只有深夜才会出现在病房外，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隔着门上的小玻璃看一会儿——看林薇趴在床边打盹，看心电监护仪的绿灯亮着，确认没异样，才悄没声地走。
林薇也没闲着，跑前跑后办转院手续，收拾东西时翻出自己的白大褂，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箱底，口袋里还别着那支用了三年的钢笔，是刚工作时科室同事凑钱送的。科室里的小护士抱着她胳膊哭，说等她回来带奶茶，林薇笑着答应，心里却清楚，这一走，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
第三天下午，所有事都妥当了。林薇推着父亲的病床，陆沉舟和高远带着四个战士跟在两边，往医院后门走。后门停着辆救护车，车身灰扑扑的，车窗贴了深色膜，连个红十字标都没有，看着跟普通货车没两样。
快到车边时，侧面突然走过来个推保洁车的男人，头埋得低，帽檐压着眉骨，脚步匆匆，像是急着去后面的垃圾站。高远眼神立刻沉了，上前一步横在林薇身前，手悄悄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这边不让过，走另一边。”高远的声音硬邦邦的，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那保洁员顿了顿，没说话，慢慢调转方向，推着车往另一条路走。林薇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推车的姿势有点怪——保洁车的轮子卡在地面缝里，他弯腰去扶，手背的青筋绷得紧，不像是常年干力气活的人该有的样子，倒像是胳膊上没什么劲。
“怎么了？”林薇拽了拽陆沉舟的袖子，低声问。
“没事，小心点总没错。”陆沉舟的目光扫过那保洁员的后颈，没看到什么标记，才转头示意她上车，“快走吧，别耽误时间。”
几人迅速上了救护车，车门“嘭”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林薇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往后退——街角的早餐铺还在冒着热气，医院门口的公交站挤满了人，这些平时看惯的画面，此刻竟有点让人怅然。
陆沉舟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多问，只说：“累了就靠会儿，路不近。”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平时没有的温和，林薇点点头，闭上眼。她知道，有他在，自己能暂时松口气，不用绷着神经提防什么。
车子没往市郊开，反而在城里绕了三圈，先往南走，又拐回北边，最后钻进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停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灯光昏黄，空气中飘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高远先下车查了一圈，确认安全，才让他们换乘另一辆商务车。这辆车看着更普通，但车门厚重，关上门时“嘭”的一声闷响，明显是改装过的，防弹防冲击。
换了车，才往真正的目的地开——邻省的山区，一处藏在树林里的军方疗养院。一路没人说话，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林薇偶尔睁开眼，看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田野，再变成连绵的山，心里的不确定慢慢冒出来：到了新地方，父亲的病能好吗？陆沉舟那边的追查能顺利吗？
等赶到疗养院，已经是深夜。这里确实偏，四周都是山，院子里种着不少树，路灯昏昏暗暗的，门口站着两个穿迷彩服的哨兵，腰间别着枪，眼神警惕地扫着四周。林国栋被抬进一栋独立的小楼，里面的病房比医院的大，医疗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两个专门的护士接手护理，看着比医院安全多了。
安顿好父亲，林薇走出小楼，想透透气。山里的空气清冷，带着草木的清香，月光洒在地上，亮得能看清脚下的路。陆沉舟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背对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肩膀宽宽的，看着很可靠。
“还习惯吗？”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问。
“嗯，挺安静的。”林薇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要回去了？”
“明天一早走。”陆沉舟看着她，夜色里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光，“这边都安排好了，高远带三个人留守，你有事随时找他，或者打我电话——加密的那个。”
“知道了。”林薇应着，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两人就站在月光下，没说话。山风吹过，树叶沙沙响，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倒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点安静的温柔。
“林薇。”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啊？”林薇抬头看他，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等我把手里的事处理完，”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沉，没有半点含糊，“我们结婚。”
不是问“愿不愿意”，也不是商量“什么时候”，就是一句干脆的通知，带着他特有的军人作风，直接又郑重。
林薇的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耳朵尖都红了。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没有鲜花，没有戒指，连个像样的场景都没有，只有月光和山风当见证，可心里的悸动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玩笑，只有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一辈子的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就一个字，把两个人的未来绑在了一起。
陆沉舟紧绷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暖，带着点薄茧，把她微凉的指尖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凉，进去吧。”他说。
“嗯。”林薇任由他牵着，走回小楼门口。到了门口，他松开手，看着她进去，直到门关上，才转身下了台阶，回自己的临时住处。
这一夜，林薇躺在疗养院的床上，竟然睡得很安稳。父亲脱离了危险的环境，她和陆沉舟的事也说开了，心里悬了好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梦里都是山里的月光，还有他握着自己手时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陆沉舟来告别，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生活用品——她常用的牌子的洗面奶，几包纸巾，还有一小盒巧克力，是她以前说过好吃的那种。他把东西递给她，又拿出一个新的加密通讯器：“这个信号稳，比之前那个好用。照顾好自己，也看好林叔叔。”
“你也是，注意安全。”林薇看着他，眼里的不舍藏不住，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沉舟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手到了半空，又收了回去，只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然后他转身，没回头，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日子在疗养院长了起来，安安静静的。林国栋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记忆还是乱的，有时会叫错她的名字，有时会问今天是几号，但已经能跟她简单聊天了。林薇每天陪他做康复训练，扶着他在院子里慢慢走，教他认院子里的花，偶尔用加密通讯器跟陆沉舟说几句话，他每次都说“一切顺利”，她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一周后的傍晚，夕阳快落山了，天边染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把山都映红了。林薇推着父亲在院子里散步，走到一棵老槐树下，林国栋突然盯着远处的山，嘴里喃喃地说：“那些符号……好像在动……”
林薇心里一紧，赶紧蹲下身，握住父亲的手：“爸，你说什么？什么符号？在哪儿？”
林国栋的眼神有点迷茫，摇了摇头，眉头皱着，像是在使劲想：“记不清了……就是……脑子里的符号……在动……不安生……”他说着，手开始微微发抖。
林薇刚想再问，高远快步走了过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那个加密通讯器：“林护士，陆首长的电话，说有急事。”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接过通讯器，走到离父亲远一点的地方，按下接听键。
“薇薇，”陆沉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压抑的急促，不像平时那么稳，“我们查到‘烛龙’项目的一个知情人，他说了，当年除了张猛，还有个核心志愿者，代号‘玄武’。”
“玄武？”林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从没听过。
“对。”陆沉舟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直藏在暗处，几次想对林叔叔下手的主谋。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他……已经摸到疗养院附近了。”
林薇的心瞬间沉到了底，手脚都有点凉。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四周——天色慢慢暗下来，山影重重叠叠，院子里的树影拉得很长，像一个个黑黢黢的影子，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藏着人。
“我马上让高远加强戒备，把小楼的门都锁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有点快。
“别，来不及大动了，容易打草惊蛇。”陆沉舟打断她，声音很严肃，“听着，薇薇，你现在立刻带林叔叔回房间，把门锁死，不管是谁敲门，都别开。我的人已经在往这边赶，最快两小时到。在这之前，不管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能出来，明白吗？”
“明白。”林薇的声音有点发颤，但还是用力点头。
通讯切断了，通讯器还在发烫。林薇攥着它，感觉山里的风突然变凉了，吹得后颈发毛。她快步走到父亲身边，推着轮椅就往小楼走，脚步快得有点踉跄。
高远已经看出不对劲，立刻抬手示意，周围的三个战士原本松散地站着，瞬间绷紧了身体，手都按在了腰间的枪上，眼神警惕地扫着四周的黑暗。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收紧了。
夜色彻底沉了下来，把整个疗养院裹在里面。没有灯的地方，黑得像墨。一场没人说话的狩猎，就要在这片看着宁静的山谷里开始了——有人藏在暗处，等着猎物上钩；有人握紧了枪，准备守护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