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液体顺着“ZY”两个焦黑的字母往下淌,像融化的蜡油,慢得让人发毛。我盯着那玩意儿,后腰突然一抽——疼得我差点跪下去。
不是普通的疼。
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灼烧感,跟小时候养母给我打针时一模一样。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记忆回放自动启动,画面直接切到1998年那个雨夜:实验室白光刺眼,顾明远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两支药剂,一支红,一支蓝。他把红色的推进一个婴儿体内,标签写着“Z-维持”;蓝色的推给了我,标签上三个字——“Y-共生”。
我当时就明白了。
我不是被选中继承什么狗屁家族荣耀,我是被拿来当“连接器”用的。他们没给我打维持剂,只让我和另一个载体绑在一起活命。说白了,我就是个备用电池,靠吸人家电量续命的那种。
我咬着牙抬头,正想喊江叙白名字,就看见他“咚”地一声单膝跪地,手死死按在心口,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顺着衬衫往下滴。
“喂!”我扑过去扶他,结果一碰他胳膊,脑子“嗡”一下——我居然看到了我自己。
准确地说,是我站在天台上的样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同时,他也“看”到了我脑中闪过的注射画面。
我们俩愣住了。
“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了?”我问。
“废话。”他喘着粗气,“我还看见你小时候穿开裆裤哭鼻子。”
“放屁!那是记忆回放,不是童年纪录片!”
话音未落,天台边缘那块破电子屏“啪”地亮了。顾明远的脸浮现在上面,笑得像个参加亲子活动的班主任:“恭喜你们,正式进入共生模式。倒计时三小时,祝你们玩得愉快。”
屏幕中央跳出一个鲜红的数字:02:59:58。
背景音是心跳声,一开始杂乱无章,几秒后逐渐同步,最后变成完全一致的节奏——像是两个人的心脏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在同一个频率上跳。
我低头看江叙白,他又抬头看我,眼神都有点发直。
这哪是双生子,这是强制绑定的情侣手环,还是不能退订那种。
“你心口那疤……”我一把扯开他衬衫领口,发现子弹疤周围皮肤正在变色,泛着金属灰光,像电路板通电前的预热反应。
“看来你打中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我松开手,“我们从出生就被设定了生死频率,你活我就活,你死我也得跟着报销。”
他冷笑:“所以你现在打算哭着求我别死?”
“我想扇你。”我翻白眼,“但现在更想搞清楚怎么关掉这破系统。”
我摸出黑绳U盘,插进随身带的微型接口。这玩意儿是师父改装过的,能模拟多种信号频率。我试着切换到共振模式,反向捕捉我们俩刚才那种意识重叠的波动。
屏幕上跳出一行加密文件名:“project twinlock – phase 3: collapse”。
虽然解不开,但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这玩意儿是人为设定的,有开始就有结束按钮。
“你还记得b3-07那个刻痕吗?”我一边操作一边问他,“通风管里的月牙标记。”
“记得。”他靠着水泥矮墙慢慢坐下,呼吸还是不稳,“那是逃生路线标识,也是实验体编号定位点。”
“也就是说,‘Z’和‘Y’不只是代号,是整套系统的运行逻辑。”我眯起眼,“你负责维持稳定,我负责链接反馈。你要是崩了,我也完蛋;我要是断联,你也撑不住。”
他说:“所以宋璃刚才扎的那针,可能不只是强化剂。”
我们同时转头看向她。
宋璃还瘫在烧焦的铁柜旁边,右手耷拉着,左手却仍紧紧攥着那支空针管。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但眼睛还在动,像条快干死的鱼,还不肯闭嘴。
“你们猜,”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我有没有‘维持剂’?”
我没吭声。
她笑了下,抬起手腕,把U盘绳拉出来给我们看:“我和你们一样被打过针,不一样的是,我的药效只有十分钟。过了时间,我就得再打一针,不然会疼得想把自己的皮撕下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我忽然懂了。
她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她是“清除程序”的启动开关。只要她完成任务——比如杀了我——她的基因链就会短暂激活,然后……报废。
就像一次性电池,用完就扔。
“你不是样本。”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你是回收站里的粉碎指令。执行完了,你自己也得被清空。”
她眼神晃了一下。
“可你们呢?”她反问,“你们以为自己是双生子?呵……你们连独立个体都不是。你们是一个人的两半,被硬生生拆开养了十七年,现在又要被迫拼回去,不然一起死。”
她说得难听,但没说错。
江叙白咳了一声,抹掉嘴角的血:“所以接下来,要么找到关闭协议,要么……其中一个先死。”
空气一下子沉了。
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他是“Z”,我是“Y”。他有维持剂的历史记录,我只有共生链接。理论上,只要他活着,我还能撑一会儿;但我要是没了,他立马就得跟着崩。
换句话说,我是更脆弱的那个。
“你想牺牲自己?”我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演悲情男主?”
“我不需要你同意。”他抬眼看我,“而且你忘了,我心口这疤本来就是假的。”
我一愣。
“十三年前,真正中弹的是你。”他声音低下去,“我在监控录像里看过,你被推进手术室时,后腰在流血。而我……只是被打了镇静剂。”
我脑子里“轰”地炸开。
记忆回放瞬间翻到那天的画面——昏暗走廊,两个护士抬着担架,一个孩子浑身是血,另一个安静躺着。可奇怪的是,躺在那个安静孩子身下的床单,有一小片暗红,正在慢慢晕开。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换了。
他们怕“Z”出事影响计划,所以让“Y”替他挨了那一枪。
而现在,基因优化剂失效,旧伤反噬,我们俩的身体正在强行校准回原始数据——谁该疼,谁该死,系统要重新算账。
我抓着U盘的手都僵了。
江叙白却忽然伸手,捏住我后颈那块旧针孔的位置:“别发呆,还有不到三小时。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想办法。”
我瞪他:“你也不许死。”
“凭什么?”
“凭你欠我一条命。”我咬牙,“而且你死了,谁给我付网吧包夜费?”
他居然笑了下,眼角有点发红。
我没敢多看。
这时,电子屏上的倒计时跳到02:41:16,背景心跳声突然加快了一拍。
宋璃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明:“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心跳……变了。”她喃喃道,“不是同步了,是……融合。”
我一怔。
下一秒,我眼前又闪了一下——这次不是记忆回放,是我“看”到了江叙白的痛觉神经在跳动,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脊椎。
而他也“看”到了我后腰的灼烧感,正沿着神经往上爬。
我们的感官,开始共享。
“不好。”我说,“系统在强制合并意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分不清谁是谁。”
江叙白猛地站起来,抄起消防斧,一斧头劈向天台控制箱的主线路。
火花四溅。
电子屏闪了几下,灭了。
倒计时停在02:38:09。
但他这一动,心口疤痕立刻裂开一道细缝,血涌得更快。
我冲过去扶他,他却把我往通风管出口那边推:“去里面等我。”
“你疯了?你现在走路都费劲!”
“所以我才让你先走。”他靠在墙边喘气,“我去引开她。”
我们同时看向宋璃。
她坐在那儿,像尊快要碎掉的瓷娃娃,可手里还握着遥控器残片。
只要她按下,天台底下那些燃气管道随时能炸。
江叙白说得对,她现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情绪一崩,我们就全得陪葬。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听着,你不是失败品,也不是工具。你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
她眼皮颤了颤。
“但他们不会放过你。”我继续说,“你要是现在动手,只会让他们省了清理的力气。”
她没说话,但手指松了一点。
江叙白趁机用斧柄敲断通往控制箱的最后一根线缆。火星落下,像一场微型流星雨。
我们退到通风管出口附近,离宋璃有七八米远,既能监视她,又不至于被突然袭击。
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我握紧U盘,看着屏幕上那行未解密的文件名。
三小时倒计时或许停了,但真正的崩溃,才刚刚开始。
江叙白靠在我旁边,呼吸沉重。
我小声问:“你说,如果我们真的合二为一,会变成什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那大概就是,你终于不用再装傻充愣,我也不用再嘴毒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