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河总部到望城山,路程不近。小苏和苏暮雨两人,一个沉稳得像块老石头,一个安静得像道影子,一路上愣是没多说几句话。苏暮雨是习惯了沉默,小苏则是压根没觉得有啥可聊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几天后,望城山那云雾缭绕的山门就在眼前了。到底是道家仙山,气象不凡,就是气氛有点不对。离老远就能感觉到一股子压抑和悲戚,山门口守着的弟子个个眼睛通红,神色警惕又憔悴。
两人刚靠近山门,还没等苏暮雨上前通报,几名望城山弟子就“唰”地一下围了上来,长剑出鞘,寒气逼人。
“站住!暗河的人,还敢来我望城山!”为首的一名中年道士厉声喝道,眼睛死死盯着苏暮雨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至于旁边容貌相似但更年轻的小苏,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是暗河哪个新人。
苏暮雨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小苏却上前一步,把他挡在了身后。小苏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弟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路:“我们是来救赵玉真的。让开,或者,我打进去。”
这话太狂了!几个弟子气得脸色发白,那中年道士更是怒极反笑:“好个暗河妖人!害得我师叔祖至此,还敢口出狂言!结阵!”
话音未落,几名弟子身形闪动,瞬间布下了一个小巧却凌厉的剑阵。剑光闪烁,气机相连,封锁了山门前的所有去路,森然剑气直指小苏和苏暮雨。
苏暮雨的手按上了细雨剑的剑柄,眼神微冷。
小苏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动手。“看着就行。”他丢下这么一句,竟然就那么空着手,迎着剑阵走了过去!
“找死!”中年道士大喝一声,剑阵瞬间发动!数道剑光如同毒蛇出洞,分刺小苏周身大穴,速度快,角度刁,配合默契,显示出望城山弟子不俗的功底。
眼看剑尖就要及身,小苏动了。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悠闲,但偏偏就在剑光临体的前一刹那,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毫厘之差微微晃动、侧身、或是简单地后退半步。
“嗤!”“唰!”“嗡!”
剑刃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刺破空气发出锐响,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沾到!他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看似飘摇,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所有攻击。那步法诡异到了极点,仿佛能预判每一剑的轨迹,闲庭信步般在剑网中穿梭。
几个弟子越打越心惊,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却始终奈何不了小苏分毫。他们的剑仿佛总是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偏,或者目标就那么诡异地滑开了。
中年道士额头见汗,他知道碰到硬茬子了,一咬牙,剑势一变,喝道:“变阵!七星锁魂!”
剑阵陡然收缩,七把长剑如同七道流光,不再追求刺击,而是交织成一张剑网,意图将小苏困死其中。剑气森森,甚至引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产生一股粘稠的束缚之力。
小苏终于停下了那诡异的闪避。他站在原地,看着收缩而来的剑网,嘴角似乎撇了一下,像是觉得有点无聊。然后,他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看似毫无破绽的剑网,轻轻一划!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一缕凝练到极致、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指风,如同烧红的刀子切过牛油,悄无声息地划过剑网的核心。
“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七把由精钢锻造、灌注了内力的长剑,在与那缕黑色指风接触的瞬间,竟然齐刷刷地从中间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剑阵瞬间被破!七名弟子握着半截断剑,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那中年道士看着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剑,又看看连衣角都没乱的小苏,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苏收回手指,仿佛刚才只是弹了弹灰。他看都没看那些吓傻的弟子,对苏暮雨道:“走吧。”
两人迈步就往山门里走。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握着断剑,竟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
刚进山门没多远,前方传来一声怒喝:“何人敢在望城山撒野!”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只见数道身影急速掠来,为首一人,身着紫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望城山当今掌教,吕素真的大弟子,清虚道长。他身后跟着几位气息浑厚的长老,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清虚道长一眼就看到了苏暮雨,脸色瞬间阴沉如水:“苏暮雨!你暗河害我师叔性命,还敢打上山门,真当我望城山无人吗?!” 他周身道袍无风自动,强大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压了过来,逍遥天境的修为展露无遗。
苏暮雨面色不变,细雨剑已然出鞘三寸,冰冷的剑意与对方的气势隐隐抗衡。
小苏再次上前,挡在苏暮雨前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清虚道长,依旧那副平淡口气:“说了,是来救人的。赵玉真还没死透,我能救。再拦着,就真死了。”
“狂妄小辈!”清虚道长身后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忍不住,身形一晃,一掌就向小苏拍来。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精纯道家内力,掌风过处,空气都泛起涟漪。
小苏不闪不避,同样一掌拍出。他的手掌看着苍白无力,但双掌交击的瞬间——
“嘭!”
一声闷响,那长老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力道透掌而入,瞬间破开了他的护体真气,直冲经脉!他脸色一白,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看向小苏的眼神充满了骇然。
清虚道长瞳孔一缩,他看出小苏这一掌留了情,否则那长老绝不只是后退几步那么简单。他死死盯着小苏,尤其是那张与苏昌河极其相似的脸,沉声道:“你究竟是谁?你说能救师叔,有何凭据?若敢戏耍我望城山,今日必叫你血溅五步!”
小苏懒得再多解释,直接道:“赵玉真心脉处是否有一股阴寒死气盘踞不散,百草难解?膻中穴是否每隔三个时辰便有针刺之痛?识海之中,是否幻象丛生,三魂不稳?”
他每说一句,清虚道长和他身后几位懂医理的长老脸色就变一分。因为小苏所说的症状,与赵玉真此刻的状况分毫不差!这些都是望城山最高的机密,连许多内门弟子都不知晓!
“你……你怎么知道?”清虚道长声音有些发颤。
“我说了,是我稳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小苏语气依旧平淡,“现在,带我去见他。再耽搁,那股死气重新蔓延,大罗金仙也难救。”
清虚道长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信,还是不信?信一个来历不明、与暗河关系匪浅的年轻人?可不信,师叔……难道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他看着小苏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又想起师叔奄奄一息的模样,最终,他一咬牙,侧开了身子:“请!但若你救不了师叔,或敢有异动……”后面威胁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小苏像是没听见,径直向前走去。苏暮雨紧随其后。
望城山一行人心情复杂地跟在后面,既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又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穿过几重殿宇,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院落。还没进门,就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和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气。
房门推开,只见李寒衣形容憔悴地守在榻前,听到动静,她猛地回头,那双曾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和绝望。当她看到进来的苏暮雨和小苏时,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滔天杀意瞬间爆发!
“暗河!你们还敢来!” 她几乎是嘶吼着,铁马冰河剑瞬间出鞘半尺,冰冷的剑芒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寒衣!住手!”清虚道长急忙喝道,“他们……或许是来救玉真师弟的!”
李寒衣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眼神死死钉在小苏身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小苏无视了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径直走到榻前。看着床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赵玉真,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赵玉真的眉心。
一丝微不可察的、融合了系统之力的阎魔死气,悄然渡了过去。
李寒衣那一声饱含血泪的嘶吼,如同冰锥刺破房间内凝滞的空气。铁马冰河剑虽只出鞘半尺,但那凛冽的剑意已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骤降,连墙壁上都悄然凝结出一层薄霜。她死死盯着小苏,这个容貌与仇人苏昌河如此相似的年轻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救他?你们暗河害他至此!现在又来假惺惺作态!我李寒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容你们再碰他分毫!”
剑意更盛,直指小苏咽喉,大有一言不合便即血溅五步之势。苏暮雨默默上前半步,细雨剑虽未完全出鞘,但那若有若无的剑鸣已与铁马冰河的寒意隐隐抗衡,护在小苏身侧。
清虚道长见状大急,连忙横身拦在双方之间:“寒衣!冷静!玉真师弟他……他等不起了!” 他声音带着痛楚与无奈,回头看向小苏,眼神里是最后的挣扎与恳求,“阁下,若你真有能力,请立刻施为!若只是……只是妄言,就请速速离去,莫要再刺激寒衣,让我望城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房间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药味、死气、杀意、绝望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几位望城山长老也各自运起功力,气机锁定小苏和苏暮雨,一旦有异动,便是雷霆一击。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小苏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他甚至没有看李寒衣那欲要择人而噬的眼神,目光依旧停留在赵玉真灰败的脸上,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你的剑,挡不住我救人。”小苏终于开口,却是对着李寒衣说的,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也救不了他。”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上了李寒衣充满血丝的双眸,“是让你无用的愤怒和猜忌,看着他最后一点生机散去,还是赌上你那微不足道的信任,换他一线活命之机?选择在你。”
“你!” 李寒衣气得浑身发抖,握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她一生快意恩仇,何曾受过如此轻蔑?但小苏的话,却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她内心最柔软、最无助的地方。她不怕死,可她怕赵玉真死!任何一点可能,哪怕源于不共戴天的仇敌,她也……无法彻底拒绝。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赵玉真似乎因屋内气机牵引,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这细微的变化,却如同惊雷般在李寒衣和清虚道长心中炸响!
“玉真!” 李寒衣瞬间扑到床边,再也顾不得其他,颤抖着手抚上赵玉真的脸颊,泪水终于再次决堤。
清虚道长也是老泪纵横,他猛地转身,对着小苏深深一揖,声音哽咽:“请阁下……无论如何,救救我师叔!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望城山……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刻,什么正道魔道,什么颜面尊严,在至亲之人的性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苏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早该如此”的意味。他不再多言,对苏暮雨使了个眼色。苏暮雨会意,细雨剑彻底归鞘,但那警惕的目光依旧扫视着四周,确保无人打扰。
小苏重新将手指点向赵玉真的眉心,这一次,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一丝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复杂的能量,融合了系统维持生机的力量与他自身那蕴含平衡之意的阎魔死气,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探入赵玉真近乎枯竭的识海与经脉。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李寒衣压抑的啜泣。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小苏的动作。只见他指尖萦绕的那缕黑气,不再是单纯的死寂,反而像是活物一般,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赵玉真体内游走。所过之处,那盘踞在心脉的阴寒死气竟如同冰雪遇阳般,开始极其缓慢地消融、退散!
更令人惊奇的是,赵玉真那灰败的脸色,似乎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游丝般的气息,似乎……平稳了那么一丝丝!
“有……有效!” 一位精通医术的长老忍不住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清虚道长和李寒衣更是浑身一震,死死盯着赵玉真的变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希望光芒!
小苏却在这时微微蹙了下眉,收回了手指。他额角隐约见汗,显然这番操作对他消耗不小。
“如何?” 清虚道长急切地问道。
“死气根基太深,与天道反噬之力纠缠,一次无法根除。” 小苏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了些,“我需要一些东西。”
“需要什么?但说无妨!只要是这天下有的,我望城山倾尽所有也为你寻来!” 清虚道长立刻保证。
“第一,至阳至刚的灵物,年份越久越好,用以中和残余死气,护住他的心脉元气。” 小苏说道,“第二,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且地脉灵气充沛之地,布阵引灵,温养他的神魂。第三……” 他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众人,最后落在李寒衣身上,“在我施法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包括你。苏暮雨会守在门外。”
李寒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赵玉真那微弱却真实的好转迹象,她最终还是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救玉真,让她做什么都行!
清虚道长更是毫不犹豫:“没问题!我望城山后山有一处祖师洞府,地脉灵气乃全山之冠,更有前辈布下的聚灵阵法!至于至阳灵物……” 他略一思索,断然道,“我派珍藏有一株千年火灵芝,乃镇派之宝,我这就去取来!”
小苏点了点头,对清虚道长的果断表示认可。“事不宜迟,准备吧。”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赵玉真,“下一次施法,需在子时阴阳交替之时进行。”
望城山众人立刻忙碌起来,取药的取药,清理洞府的清理洞府。原本的剑拔弩张,此刻竟诡异地变成了一种紧张而充满希望的协作。
苏暮雨看着小苏,低声道:“你真有把握?”
小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云雾缭绕的山景,淡淡地道:“五分把握救人,五分把握……借此撬动整个棋局。望城山欠下的这个人情,雪月城的关注,还有那位身陷情劫的雪月剑仙……这些,都是通往‘彼岸’路上,有用的筹码。”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苏暮雨能听见。苏暮雨看着小苏那年轻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侧脸,心中凛然。大家长带回来的这个“自己”,其心思与手段,果然深不可测。他不仅是在救人,更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第一步,似乎已经稳稳地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