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散尽，南荒的夜重归死寂。
楚天立于尸山之巅，焚天剑斜插在身侧，剑身上的血迹已干涸，凝成暗红色的纹路，如同古老图腾。他胸口的残碑印记，跳动的频率已然平复，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比之前更加雄浑、更加霸道。
与月天姬一战，他虽未取胜，却也未败。他以自损八百的代价，硬生生逼退了一位来自源界的公主。这种战绩，足以让任何同辈修士感到绝望，他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契机。
他看到了自己与真正强者的差距，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条路，注定要与天地为敌，与诸神为敌！
“楚天……”
风清雪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担忧。她缓步上前，玉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掌心传来，抚慰着他因过度催动力量而略显紊乱的气息。
“没事了。”楚天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她走了。”
“她会回来的。”风清雪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月天姬是源界月神族的公主，玄黄大人亲命她来取‘长生印’。她今日未能完成任务，回去后必将面临严厉的责罚。用不了多久，她会带着更强的力量，卷土重来。”
楚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等着她。下次来，我希望她能多带几个人，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他的轻松话语下，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明白，风清雪说的是事实。月天姬的失败，只会让玄黄更加重视他这个“变数”。未来的敌人，只会更加强大。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有些凝重。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风清雪轻声问道。
楚天看了一眼脚下这片埋葬了无数太玄门弟子的土地，眼中杀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
“太玄门……”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一块腐肉，“王莽、玄机子，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杀他们，不足以慰我楚家冤魂。我要的，是整个太玄门，为他们陪葬！”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让风清雪的心微微一颤。她知道，楚天心中的仇恨，已经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扎根，难以拔除了。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天际传来。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道青色的流光，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疾速飞来。那流光并未掩饰气息，反而大张旗鼓，声势浩大，仿佛是特意前来宣告什么。
“是太玄门的人！”风清雪秀眉微蹙。
楚天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杀机。“还有漏网之鱼？”
他倒是想看看，太玄门还派了什么货色来送死。
那道青光落地，现出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儒雅，气息沉稳，修为赫然也是元婴后期！而且，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的王莽、玄机子截然不同，多了一份从容与渊博，少了一份骄横与暴戾。
“楚天，楚小友。”那中年男子看到楚天，非但没有敌意，反而露出了一丝和善的笑容，拱手道：“在下太玄门，青羽真人。久仰大名。”
楚天与风清雪皆是一愣。
这人是谁？态度为何如此诡异？
楚天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焚天剑微微抬起，剑尖直指对方，充满了警戒。
青羽真人也不在意楚天的敌意，他环顾四周的惨状，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唉，楚小友，你此举，可是将南域的元气，大大的伤了。太玄门……不会放过你的。”
他口中的话语，看似在指责，但听在楚天耳中，却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哦？”楚天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听闻太玄门高手如云，我杀了一个玄机子，你们就派你这么个老头子来兴师问罪了？”
青羽真人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叹了口气：“楚小友误会了。老夫并非来问罪，而是……来传话的。”
“传话？”
“没错。”青羽真人点头，目光变得深邃，“玄机子身为南疆分舵之主，行事狂悖，屠戮同道，早已引起门内诸多长老不满。他之死，于太玄门而言，未必是坏事。门主有令，南疆分舵，即日起，由老夫暂代管理。”
此言一出，楚天和风清雪皆是心中一惊。
这太玄门，当真是好算计！
在外界看来，他们损失了玄机子，实力大损。但实际上，他们痛定思痛，立刻就派来了一位更强的元婴后期修士接管南疆，意图迅速稳定局势，甚至……反过来对付楚天！
好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宗门！
“所以，你是来接收地盘的？”楚天冷笑道。
“可以这么说。”青羽真人坦然承认，“楚小友，你杀我爱徒，毁我基业，此仇不共戴天。但门主有令，要我先稳固南疆，再做计较。老夫给你三日期限，三日后，若你还在南荒，老夫便亲自出手，将你缉拿归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老夫也知道，凭你如今的实力，硬抗老夫，胜算不大。所以，老夫给你指一条明路。”
“讲。”楚天眼中杀机一闪。
“离开南荒。”青羽真人缓缓说道，“去北域，去中州，去任何地方，只要远离太玄门的核心势力范围，老夫便不再追究。如何？”
这是一个看似宽宏大量的建议，实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逐客令。他料定了楚天在南荒已无法立足，与其在这里被慢慢消耗，不如主动离开。
楚天沉默了。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以他现在的状态，硬撼一位元婴后期的青羽真人，胜算不足三成。更何况，对方身后，还站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太玄门。
但是……
“离开？”楚天忽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也无比冰冷，“我楚天，从楚家被灭的那天起，就没有离开过南荒。我的根在这里，我的仇人，也在这里。你想让我走，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冥顽不灵！”
青羽真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眼前这个少年，心中燃烧的仇恨，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青羽真人不再废话，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天地间风云变色，一股磅礴的灵气以他为中心汇聚而来，化作一条巨大的青色青龙虚影，咆哮着，朝着楚天扑来！
青龙虚影栩栩如生，鳞甲森然，气息之强，竟丝毫不亚于实体！
“来得好！”
楚天不退反进，眼中金芒爆射！
他体内的破界血脉疯狂运转，一股吞噬万物的恐怖气息自身上散发开来。他没有祭出焚天剑，而是选择了硬撼！
他要试试，自己吞噬血脉，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
“吼！”
面对那遮天蔽日的青龙虚影，楚天张开双臂，主动迎了上去！
“给我……吞了！”
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刹那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条由精纯灵气凝聚而成的青龙虚影，在接触到楚天周身散发出的吞噬气场的瞬间，竟如同阳春白雪般，开始迅速消融！青龙身上的青光，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楚天的体内！
“这……这是什么妖法？！”
青羽真人骇然失色，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他引以为傲的“御兽诀”，操控天地灵气化形，攻防一体，威力无穷。但在楚天面前，这条耗费了他大量心神的青龙，竟连一息都未能坚持，就开始被吞噬、瓦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流失！
“杀！杀了他！”
青羽真人又惊又怒，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
他双手猛地一握，那条正在崩溃的青龙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竟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芒，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射向楚天眉心！
楚天眼中金光更盛。
他任由那剑芒射来，不闪不避。
就在剑芒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刹那，他胸口的残碑印记骤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将剑芒包裹、吞噬！
连剑芒，都能吞噬！
青羽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感觉自己的本命法宝，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青鸾剑，正在发出哀鸣！他耗费心血催动的攻击，不仅没有伤到对方，反而像是给对方送去了一顿大餐！
“噗！”
楚天轻轻一挥手，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青羽真人震飞出去。
“你的攻击，对我无效。”楚天缓缓走向他，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现在，轮到我了。”
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金色的吞噬之力，轻轻点在了青羽真人的眉心。
“不——！”
青羽真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体内一点点抽离、吞噬！他的毕生修为，他的道果，他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流逝！
几息之后，惨叫声戛然而止。
青羽真人双眼空洞，浑身干瘪，所有生机与灵力，包括他那柄本命法宝的剑意，都已荡然无存。他变成了一具普普通通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干尸，缓缓倒地。
楚天收回手指，感受着体内再次暴涨的力量，达到了化神期巅峰，距离返虚，也仅有一步之遥。
他杀了一名元婴后期的太玄门长老。
而且，是以一种对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走吧。”
他转过身，对风清雪说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人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飞出很远，风清雪才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楚天，你刚才……吞噬了他的神魂？”
“嗯。”楚天淡淡应道。
“这……这太可怕了。”风清雪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的力量，正在滑向深渊。长此以往，你会彻底变成一个只知吞噬的怪物。”
“怪物？”楚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坚定所取代，“或许吧。但在这个世道，不做怪物，就只能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清雪，你告诉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风清雪语塞。
是啊，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从他选择复仇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两人一路无言，飞回了临时落脚点。
楚天盘膝坐下，消化着体内的力量。吞噬青羽真人，让他受益匪浅，不仅修为大增，对破界血脉的运用也更加纯熟。
但他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太玄门，只是一个开始。
从青羽真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更深沉、更庞大、更冰冷的气息。那不是来自某个个体，而是来自一个庞然大物的意志。
就在他沉思之际，异变再生！
他胸口的残碑印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幅模糊而古老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片混沌的虚空，一条遮天蔽日的巨大龙影，盘踞在虚空中，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恐怖威压。龙影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至高气息。
那股气息……
楚天浑身剧震！
那是……玄黄的气息！
不，比玄黄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浩瀚！
画面中，那条巨大的龙影，忽然低下头颅，龙目中射出两道实质般的金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楚天身上！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龙影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冷漠，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画面，戛然而生。
楚天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是什么……”他喃喃自语，心有余悸。
那不是幻觉。那是残碑传递给他的信息，是烙印在他血脉深处的……某种记忆，或者说，是某种……宿命的指引！
玄黄之上，还有更强的存在！
一条……真龙！
楚天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原本以为，玄黄就是他最终的敌人。
但现在他才明白，他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长生殿主，而是一个……远古时代就存在的，执掌源界权柄的……龙中之皇！
这条巨龙，为何会关注他？
那眼神中的期待，又代表着什么？
是希望他推翻玄黄，还是……将他当成一条可以随手碾死的虫子？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但楚天没有时间去细想。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的敌人，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可怕，更加庞大。
他的路，也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艰难，更加孤独。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一股更加旺盛的战意，从他心底升起。
“不管你是谁……”
楚天望着中州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坚定的光芒。
“等我斩了玄黄，再去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