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寒沉沉长长的睡了一觉。
再睁眼时，人正处在连春院后院之内。
这里灯光朦胧，欢声笑语不断，红光漫天，遍地都是女人娇媚风骚的声音，以及男人低吟放荡的言语。
推杯换盏身影交错之间，调笑晏晏。
寒风之中，尚是少年模样的江一寒蜷缩着身体蹲在昏暗的角落之中，静静的听着看着那一幕幕画面，一双小眉头蹙的老紧，僵青的小拳头不断紧握成拳，银牙紧咬，双眸凌厉，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如同一只警惕感被拉满的小鹿。
杀意遍地丛生，却是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江一寒把自己深深埋在角落之中，用已经被打变形的手死死捂住自己耳朵，身体剧烈颤抖，脑袋和心脏都在疯狂叫嚣着。
——想逃离，想逃离，想逃离。
——想逃离，想逃离，想逃离。
——我不想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再继续待下去，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
内心有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叫唤时，江一寒身上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伤口随着念头疯涨，开始不断渗出血液，自己却并未觉察到有何不对劲。
身后有淅淅索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近，浓浓恐惧和排斥涌上心头，江一寒将自己的身体抱得更紧，身体也抖得更加厉害。
“不……”
“不……”
畸形的声音从喉咙之间冒出来，江一寒本能将身体抓的更紧，内心疯狂祈祷。
不要……
不要……
我不要被抓住，我不要被找到，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无法接受的肮脏画面涌上心头，江一寒本能想呕吐，双手却比那一阵呕意更快一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来。
可即便如此，那几道熟悉的声音却还在不断不断靠近。
“那小子去哪儿了？”
“估计是不想看他娘接客，这会儿又躲起来了。”
“啧。”其中一个人不耐的啐了一口，一脸嫌弃继续吐槽。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还是不习惯，我真服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你说那江家夫人心眼到底得小成什么样儿啊，居然让一个私生子天天睁眼看着自己生母被辱，再如何躲避，如何抗拒都得面对。”
“嘁，那还不是因为那贱人自己犯贱在先，非要爱上并诱惑一个有妇之夫沉沦，如今这结果也是他们活该。”
“也不知道江家夫人出什么意思……大户人家的想法可真复杂呢。”
身边的人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厉声制止。
“这哪是我们能置喙一二的，赶紧把今天该办的事儿给办了再说。”
一身朴素装扮的少年强行挤出一抹讨好的笑：“那是，大哥说的是，大哥英明又神武，做的决定并无任何不妥。”
话罢，少年朝江一寒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眼中带着些许复杂神色，短暂的挣扎片刻后还是埋了头。
那小子是真可怜，可奈何他们母子实在招惹了常人无法招惹的仙家……
人走了两步之后，又上前拍拍正在催促的男人。
“可是大哥……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太舒服，要不咱们今天还是放过那小子，去喝两盅？我请客。”
说话间，少年银牙一咬，直接取出了自己的荷包。
荷包拿出来那一刻，少年的心都在滴血，嘶……真别提了。
被称为大哥的人一见，当场就抬脚往少年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过去，满脸凶狠怒斥威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你平时悄悄摸摸给那小子送吃的喝的，兄弟伙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毫不知情。”
“但你可别忘了，这附近全是江家腹地，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开让他们眼睛。”
男人眼里已经有了怜悯之色，语重心长的道：
“小子，这天下间人各有命，各自做各自的选择没错，但有些人天生就是蝼蚁，就是会被践踏的。”
“劝你少干预他人的命和运，小心被反噬，万劫不复。”
“江家指名点姓要折磨的卑贱之人，你我除非是有逆天本领，否则就不要轻易想着去拯救谁。”
“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圣母心。”
最后一句话吐出来时，男人已经露出森然杀意。
少年蜷缩着身体倒在一边儿，人龇牙咧嘴的忍着痛苦，冷汗不断不断冒出来。
强忍疼痛之间，他龇牙咧嘴的从牙缝之间挤出一句。
“可是……可是我……”
“我真的有不祥的预感……”
男人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直接带着几个青年大步流星来到江一寒面前。
他大手一伸，直接抓起原本躲好的江一寒，吐出一口冗长的气。
“小贱种，该你受的，一点都不会少。”
“人生就是这样的。”
说话间，男人眼底的怜悯更甚。
但也只是一瞬，那点怜悯便被消了个干净。
他抓着江一寒往通红通红的房间里走，一边走路一边吩咐。
“兄弟们，上活儿。”
江一寒被抓起来那一刻，整个人只感觉世界当场崩塌，脑子一片眩晕，汹涌的情绪和反抗一蜂窝涌上来对冲。
两股剧烈的情绪相互一对冲，竟当场持平，以至于江一寒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人安静下来那一刻，男人感觉自己后背似有一道凉风一闪而过。鸡皮疙瘩莫名起了一身。
“……”
“……”
男人目光灰暗不明，心里也有那么点不安，但在想到江家以及江家的势力时，还是当场向命运低了头。
“上工！”
他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儿。
这一挤，后面的人自然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直接动手。
几人穿过九曲蜿蜒的长亭，来到一处四面冒红色烛光的地方，在一张朱红色大门面前停下。
男人脚步停下的那一刻，江一寒抬起了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扇门，眼底情绪越来越平静，身上的伤口却开始疯狂滴答滴答滴血，不过片刻人便血流如注。
天空一片昏暗，偶尔还有几只猫头鹰的叫声在回荡。
江一寒气死沉沉的看着那一扇门，脑子忽然生出了个无比极端的念头。
毁灭吧！
毁灭吧！
将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掉吧！
痛苦是吗？
毁灭掉就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