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码头仓库里，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海风特有的咸腥，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方新武——此刻的他，还是那个伪装成军火商“吴志辉”的卧底——面无表情地站在丁瑶的身侧，冷眼旁观着眼前这场，堪称艺术的“黑吃黑”行动。
“这批货，是林昆最后的家底了。”丁瑶红唇微勾，对着身旁的方新武，露出了一个妩媚而又冰冷的笑容，“东哥说了，今晚的收获，就当是送给吴先生你的……见面礼。”
方新武眯了眯眼。
在他的视线前方，十几个林昆的死忠手下，正在拼命地将一箱箱伪装成海鲜冻品的“面粉”，搬运上一艘准备连夜离港的货船。他们行色匆匆，满脸惶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降临。
突然——
整个仓库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骤然熄灭！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枪声，在极致的黑暗中，接连不断地响起。那声音，不像是枪响，更像是有人在用锤子，轻轻地敲击着厚实的木板。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倒地的沉闷撞击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当仓库的应急灯光，再次亮起时，那十几个林昆的手下，已经全部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每个人的眉心处，都精准地，多出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而在仓库的另一角，几个被捆绑起来的、明显是无辜的码头工人，依旧安然无恙地待在那里，只是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他们甚至被细心地用黑布蒙上了眼睛，没有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东哥的规矩。”
丁瑶仿佛看穿了方新武内心的震撼，她优雅地点燃一根女士香烟，对着他轻轻吐出一口烟圈，淡然道：“只杀该杀的人。”
方新武沉默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卧底，他见过太多黑势力之间的火并，血腥、残忍、混乱……那才是他认知中，黑社会该有的样子。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屠杀。
没有一颗流弹误伤，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更没有虐杀泄愤的变态行径。甚至，他们还贴心地，为无辜者蒙上了双眼。
（这他妈的……真的是黑社会？！）
回程的车上，方新-武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林耀东在那个穷得鸟不拉屎的贫民窟里，投资兴建的崭新学校；又闪过今晚那场冷血到了极致，却又“守序”到了极致的杀戮。
高刚那斩钉截铁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林耀东是一个比任何枭雄都更危险的顶级罪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
但此刻，方新武第一次，对这个坚信不疑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充满了罪恶与贫穷的城市夜景，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滋生——
（如果……如果林耀东这种“恶人”，比那些所谓的“执法者”，还在意普通平民的死活……）
（那我们所坚持的，到底算是什么“正义”？）
——他的信念，那块坚硬如铁的基石，在这一夜，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暴雨，如同天穹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疯狂地倾泻而下。
东南亚边境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像一头被追杀至绝境的野兽，在泥泞与积水之间疯狂逃窜。车轮碾过深坑，溅起的浑浊泥浆，如同一道道绝望的泪痕，甩在车窗之上。
车内，林昆浑身早已被雨水和冷汗彻底浸透。那身曾经象征着他“儒商”身份的昂贵手工西装，此刻正狼狈地紧贴着皮肤，冰冷刺骨。
他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得骇人。
“妈的……妈的！林耀东！！”
他咬碎了后槽牙，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前方被雨幕模糊了的道路。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是他此刻心跳的真实写照。
败了。
一败涂地。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林昆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疯狂地给自己打气，“只要能逃离这里！我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我一定能翻盘！”
他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引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像一头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惨白的车灯，在无尽的雨幕中，划出两道徒劳的光痕，仿佛要刺穿这片将他吞噬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的心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前方路面炸开！
爆炸产生的恐怖冲击力，瞬间将湿滑的泥土路面掀起一个巨大的坑洞！林昆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高速行驶的奔驰车猛地失控，撞向了路旁一棵粗壮的树干！
“砰——！”
剧烈的撞击声中，安全气囊猛地弹出，狠狠地砸在了林昆的脸上。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一片嗡鸣，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落，与冰冷的雨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挣扎着，一脚踹开了变形的车门，踉踉跄跄地从扭曲的驾驶室里爬了出来。
可当他抬起头，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他心中最后的那点希望，也随之彻底……熄灭。
暴雨之中，七道沉默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索命死神，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冰冷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如冰。
正是天养生。
“天养生……”林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恐惧，“你他妈的……竟然敢背刺我？！”
他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腰间拔出了那把贴身防卫的手枪。
但，天养生比他更快。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之中。一颗子弹，精准无误地击穿了林昆握枪的手腕，带起一蓬血花。手枪脱手飞出，“啪”的一声掉落在泥水之中，溅起一圈涟漪。
剧痛袭来，林昆发出一声闷哼，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与泥泞，将他最后的尊严，也一并冲刷得干干净净。
天养生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林昆。”他的声音，比这暴雨还要冰冷，“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昆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
天养生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说……下辈子记得别惹他。”
这句话，如同一记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昆的心脏上！他先是瞳孔骤然紧缩，随即，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林耀东！”
笑声在空旷的山路上回荡，显得无比凄厉。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末路枭雄最后的疯狂与恶毒：“你们以为这就赢了吗？！你告诉林耀东！”
“‘画家’会替我报仇的！他背后的人，能量超乎你们所有人的想象！他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得比我惨十倍！百倍！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天养生眉头微皱，刚想继续追问。
林昆却闪电般地从军靴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昆脸上的狞笑，就此凝固，身体重重地倒下，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