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耀东和凯恩,终于到达白色营地时,已经是黄昏。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悬挂在沙丘的边缘,将整片无垠的沙漠,都染成了一片瑰丽而又苍凉的,血金色。
林耀东勒住骆驼的缰绳,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前方那片炊烟袅袅,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营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纯粹的,意外。
(这里就是长老的所在地?)
这和他想象中的画面,截然不同。
没有戒备森严的堡垒。
没有杀气腾腾的卫队。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属于高桌会那种,冰冷的秩序感,都没有。
这里,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与世隔绝的,贝都因人的部落。
孩子们赤着脚,在柔软的沙地上嬉戏打闹,发出如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穿着传统长袍的妇女们,正围坐在几个巨大的帐篷前,一边用石磨研磨着香料,一边低声交谈着,脸上洋溢着平静而又满足的笑容。
几个皮肤黝黑,胡须浓密的男人,则牵着骆驼,从远处缓缓归来,他们的身后,是满载而归的水囊,和猎物?
空气中,弥漫着烤馕的焦香,羊奶的膻气,和一种,独属于沙漠的,古老而又宁静的气息。
这里,不像是一个掌控着全球地下世界最高权力的,黑暗巢穴。
反而更像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凯恩也沉默了。
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望向营地的方向。
他虽然看不见。
但他那超越了常人的感知,却能清晰地听到。
听到那片营地里,充满了平和与安宁的声音。
没有杀气。
没有戒备。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对他们这两个外来者的敌意,都没有。
(长老……)
凯恩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更加复杂,也更加敬畏的情绪。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催动着骆驼,缓缓地,朝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神秘的营地,走去。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营地边缘时。
并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那些正在嬉戏的孩子,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追逐打闹。
那些正在劳作的妇女,也只是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淳朴而又友善的微笑。
仿佛,他们不是两个手上沾满了无尽鲜血的,不速之客。
而只是两个,恰好路过此地的,普通的旅人。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看起来像是部落管事的老者,拄着一根弯曲的木杖,从最大的那顶帐篷里,迎了出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如同沙漠沟壑般的皱纹,那双眼睛,浑浊,却又充满了一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智慧。
他没有问他们的来历,也没有盘问他们的目的。
他只是对着两人,用一种古老而又生涩的阿拉伯语,缓缓开口。
那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和。
“远方的客人。”
“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完,他便侧过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耀东和凯恩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
两人跟着老管事,走进了那顶位于整个营地最中心,也是最大的一顶帐篷。
帐篷内,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地上,铺着几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
中央,摆着一张矮几。
矮几上,放着一套看起来同样有些年头的,陶制茶具。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
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属于“权力”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帐篷中间是一个老人。
一个穿着最普通的白色阿拉伯长袍,须发皆白,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阿拉伯老人。
他就那样,盘腿坐在地毯之上,闭着眼睛。
他的身旁,只有一个穿着蓝色罩袍,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眼眸的,年轻侍女,正安静地,为他煮着茶。
(他……就是长老?)
林耀东的心中,十分惊讶。
这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差距太大了。
没有毁天灭地的气场。
没有君临天下的威严。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属于“强者”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像一块早已被风沙侵蚀了数千年的,古老的,沉默的……
岩石。
然而!
就在林耀东心中,刚刚升起这一丝疑虑的瞬间!
【杀手本能】的被动,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与整片撒哈拉沙漠都融为一体的,古老,浩瀚,深不可测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那个看似普通的,枯瘦老人的身上,轰然爆发!
那不是杀气!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令人敬畏的,如同天地般,浩瀚无垠的……
存在感!
林耀东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片……
一片无边无际的,沉默的,却又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力量的……
沙漠!
他,就是沙漠!
沙漠,就是他!
林耀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是他自获得系统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尚未交手的敌人面前,感到了纯粹的,压力!
而他身旁的凯恩,更是早已脸色煞白!
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望”向老人的方向时,那里面,充满了如同信徒,见到了真神般的,绝对……
敬畏!
他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
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苍老。
却又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宇宙。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审判,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
只有一片,如同沙漠星空般,浩瀚,深邃,洞悉一切的……
平静。
他看着林耀东,看着凯恩。
仿佛,早已看穿了他们所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干枯得,如同鹰爪般的手。
指了指,面前那两张早已准备好的,蒲团。
他没有客套。
也没有寒暄。
他只是平静地,示意两人坐下。
然后,他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像两片被风沙打磨了数千年的,古老岩石在摩擦。
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奇异力量。
清晰地,回荡在,这顶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帐篷之内。
“远方的客人。”
“你们身上的血腥味……”
老人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狠狠地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快要盖过,这帐篷里的,茶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