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81章 雷动荆江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衢州江岸的草庐里,烛芯爆响,火星子溅在信笺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辛弃疾捏着那封急报的手微微发颤,庐州探马的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金军主力异动,似欲绕道荆襄。

江风卷着潮气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案上的《水经注》哗啦翻页。

他闭了闭眼,金手指惯有的清凉感顺着太阳穴漫开,荆襄地势图在脑中层层铺展:汉江与长江交汇的荆江段,江道如蛇信般蜿蜒,虎牙滩的礁石像猛兽利齿,西陵峡的湍流卷着碎雪——这是金军入江的必经之路。完颜弼...他低唤敌将之名,指节叩着案几,簰洲之战折了他三千水军,如今定要避我江防重镇。

可轻舟夜渡?

陆路接应?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推演时的冷光。

若金军选虎牙滩,水急浪高本是天险,偏生能容轻舟穿行;若以陆路骑兵在北岸策应,夜渡后半日便可直插江陵——这算盘,倒真像完颜弼的狠辣作风。

更棘手的是朝中那位虞枢密使,和局稳固的调调唱了三年,若报了军情,岂不是打他金宋相安的脸?

元嘉。

范如玉的声音像片落在心尖的羽毛。

她端着药盏立在门边,月白衫子被江风吹得鼓起,鬓边的木簪晃了晃,茶凉了。

辛弃疾抬头,见她眼底泛着青,想来又守了半宿。

前日为查沈怀恩的账册,她带着仆妇扮作货郎,在码头上蹲了三日,回来时脚脖子肿得像发面馒头。你且先歇。他伸手要接药盏,却被她避开。

我问的是急报。范如玉将药盏搁在案上,指尖点了点那封被揉皱的信笺,庐州的探马,可是说金军要绕道荆襄?

他一怔。

这女子素日里只算米盐账,可朝堂军报的事,偏生比他还敏锐三分。他扯她在竹凳上坐下,我正愁虞允文那老匹夫压着军情不报,若真等金军过了江,江陵城...

所以你要抢在他前头布防?范如玉的手覆上他手背,可你如今只是两浙西路的监司,无兵无权。

烛火映得她眉峰微挑,倒有几分当年在济南城,她女扮男装替父递状纸时的利落。

辛弃疾忽然笑了,抽出手提笔蘸墨:我虽无令,可荆江两岸的百姓有腿有眼。他唰唰写了几行字,又取过片竹板,用小刀刻下荆江夜寒,虎牙藏镞八个小字,小满。

外间传来脚步声,穿青布短打的小仆掀帘进来,额角还沾着草屑——方才他正蹲在院外教铁鹞子的马啃苜蓿。去江州找周都头,把这竹片交他。辛弃疾将竹片塞进油纸包,莫走官道,沿江东岸的芦苇荡抄近路,明日午时前必须送到。

小满应了声,转身要走,却被范如玉叫住:带块姜糖,芦苇荡里湿气重。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塞到小满手里。

小仆耳尖一红,躬身退下。

这是?范如玉望着案上另一张纸,那是仿转运使笔迹写的修堤令疏浚河道四个字被墨色浸得发亮。

虎牙滩的浅滩淤了三年,早该清淤。辛弃疾将修堤令折成纸鹤,我命刘十八带寒营的老卒扮民夫,在滩边打浮桩、撒渔网——这是防轻舟夜渡。

再让周海蛟的水军借巡江之名,把火船藏在芦苇荡里。他顿了顿,若朝廷问罪...

我是问,若朝廷问罪,你拿什么自辩?范如玉指尖抚过他眼角的细纹,你总说民生为要,可这修堤令上的官印...

没有官印。辛弃疾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蹭得她发痒,我写的是民间公议。

荆江两岸的百姓怕水患,自发凑钱修堤,我不过替他们拟个章程。他望着窗外的江月,声音低了些,当年在山东,百姓用锄头扛金;如今在荆江,他们用铁锨守江——这道理,连鄂州的守将都懂。

五日后的深夜,铁鹞子的马蹄声踏碎了草庐外的虫鸣。

大人!浑身是泥的探马撞开院门,怀里的竹筒还滴着水,周都头的密报!

辛弃疾扯断竹筒上的麻绳,展开浸了水的信笺。

烛火下,周海蛟的字迹歪歪扭扭:虎牙滩浮桩已立,渔网三层;刘老卒带民夫占了两岸高坡,火蒺藜备了三百斤。

更奇的是,鄂州张统制派了千人,说是替百姓挑土他读到最后一句,突然笑出声:替百姓挑土!

张老匹夫当年在山东跟我打过猎,倒还记得我爱吃鹿肉。

范如玉端着热粥进来,见他眼里发亮,便也跟着笑:可算遂了心意?

不止。辛弃疾将信笺递给她,百姓自发结了巡江队,打着火把在岸边走,说辛公虽不在,江防不可废他闭目靠在椅背上,金手指又开始发烫——金军前锋若到虎牙滩,见南岸灯火连绵,人影晃动,必疑有重兵;待他们派细作探实,秋汛也该到了,那时江水暴涨,轻舟根本靠不了岸。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自荆江方向而来,像有千军万马在云里踏蹄。

辛弃疾推开窗,潮湿的风裹着江水的腥气扑进来。

他摸出怀里的《御金三策》,翻到第二十九页,提笔在空白处写下:雷动荆江,非天怒,乃民愤;无令而守,非乱,乃义成。

大人!鄂州急报!

铁鹞子的声音比雷声更急。

辛弃疾接过信笺,烛火在金军前锋抵虎牙滩,见南岸灯火不绝、人影攒动,疑有埋伏,终退屯百里外几个字上跳了跳。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济南城头,祖父指着北方说民心是刀——原来这把刀,真能劈开天门。

范如玉将粥碗递给他,指尖触到他发烫的手背:该歇了。

再等片刻。辛弃疾望着江面上忽明忽暗的渔火,等这雷,劈散了阴云。

雷声渐远时,草庐外传来铁鹞子压低的声音:衢州北乡的里正求见,说...说北乡起了疫症,先是寒热,后来咳血,旬日间三村闭了户。

辛弃疾的手顿在半空。

江风卷着不知何处的纸钱味飘进来,他望着范如玉,见她也正望着自己——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在滁州,城里闹饥荒时,她蹲在粥棚前,望着排成长龙的百姓时的模样。

请里正进来。他放下粥碗,先问清是哪几个村子,再派铁鹞子去请王医正。

范如玉转身取斗篷,发间的木簪在月光下闪了闪:我跟你一起去。

江涛声里,有更急的马蹄声向北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