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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116章 铁蹄未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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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屯田营的夜雾裹着雪粒子,打在李二牛的锁子甲上沙沙作响。

他攥着腰刀的手背上青筋直跳,望着营门前百余个持械的降卒——这些前日还在田里扶犁的汉子,此刻举着铁锨、短斧,红着眼喊“粮饷不至,宁死不耕”。

“教头!”亲兵小伍扯他衣角,“再不动手,他们要冲粮仓了!”李二牛喉结滚动,刀鞘在雪地上划出半道白痕。

他原是乌桓部将,降宋后被辛弃疾点为教头,最知这些北地汉子的脾性——平时驯顺如牛,急了能掀翻营帐。

可若真动刀兵,传出去“辛转运驭下无方,降卒哗变”,主子这半年在两淮刚攒下的清誉,怕要碎成雪渣。

“且慢。”

话音未落,一匹青骢马踏雪而来。

范如玉掀帘下马,鬓边银簪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她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檀木匣,匣上“赎罪簿”三字被手温焐得发亮。

李二牛瞳孔一缩——这是辛弃疾专为归正人立的册子,记着他们从前在金境的“罪责”,每立一功便勾去一笔。

“夫人!”他急得跺脚,“这些人被煽惑了,刀剑无眼——”

“此非兵乱,乃计乱。”范如玉将匣子往他怀里一塞,雪色映得她眉峰更冷,“你且看他们手里的家伙——铁锨带泥,斧刃无血,连喊的口号都缺了半拍。”她指了指最前排的灰衣老卒,“张铁柱,你上月还说‘辛大人给的粮比金营多三成’,今日倒忘了?”

老卒浑身一震,铁锨当啷落地。

他身后几个年轻卒子面面相觑,有人摸了摸腰间——那里还别着前日范如玉让妇人送来的姜糖。

李二牛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降卒多是他从前的部属,范夫人常来营里送药送衣,哪个没受过她恩惠?

“都抬头!”范如玉踩着柴堆站上高处,檀木匣“咔”地打开,“你们记着,这簿子记的不是罪,是盼——盼你们洗干净了,堂堂正正做宋人。愿赎罪的,我记;愿归民籍的,我保。可今日有人要借你们的手,毁辛公的信——”她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真愿做他人刀刃?”

营外突然起了风,卷着雪粒子扑在众人脸上。

不知谁先扔了铁锨,接着是短斧、木棍,砸在雪地上响成一片。

张铁柱抹了把脸,哭腔里带着北地口音:“夫人,我娘病亡时,是您派车送的药米……今日我听人说辛大人克扣粮饷,才昏了头啊!”

与此同时,辛弃疾在筹备司的烛火下捏着夜枭刚送来的密报。

羊皮纸上歪扭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崔门客许千户,诱降卒反。”他指尖划过“崔与之”三字,眉峰渐紧——那是主和派里最阴的,前日许家通敌案断了他两淮财路,今日便来捅兵心。

“绿芜。”他唤来侍女,“取冰信案的冻卒名册。”那是去年冬天,他派三百降卒押粮过淮河,半数冻掉了脚趾。

绿芜捧来泛黄的簿子,辛弃疾快速翻找,果然在骚动名单里寻到三个名字:王大柱、刘铁山、周九斤——都是当年被他背下冰船的伤卒。

“旧恩反噬。”他闭了闭眼,指节抵着太阳穴。

崔与之这招毒在人心——用他曾施的恩,反做刺向他的刀。

可若此时动怒,倒遂了对方的愿。

他抬眼望窗外,雪光映得房梁上的“山河棋局”图影影绰绰,那是他筹划北伐的沙盘,“兵”字位上正空着。

“备马。”他突然起身,将狐裘往肩上一搭,“去屯田营。”

等辛弃疾赶到时,营中火堆正旺。

范如玉坐在草席上,身边围着几个妇人,正给叛卒敷冻伤的脚。

老卒张铁柱捧着药酒,手直打颤:“夫人,您这是折煞我们……”

“折什么?”范如玉替他系好裹脚布,“我夫君在前线拼杀,你们在后方耕地,原就是兄弟。”她抬头望见辛弃疾,眼尾微弯,“元嘉来了。”

百余个降卒“唰”地跪下,雪水浸透了他们的裤脚。

辛弃疾扫过满地弃械,又看了看李二牛——这汉子正攥着自己的发绳,把自己捆得像个粽子。

“教头这是做什么?”他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李二牛身上的麻绳。

“末将治军过苛,致士卒生怨!”李二牛脖颈通红,“求大人治罪!”

“严非恶,苛非心。”辛弃疾抽出腰间短刀,“你若真有罪,该罚的是我。”刀光一闪,麻绳应声而断。

李二牛眼眶瞬间红了,他跟着辛弃疾南征北战这些年,头回见他对下属这样软和。

“从今日起,‘赎罪簿’改‘功勋册’。”辛弃疾举起檀木匣,“每战一功,记于名下;战后授田授籍,子孙永为宋民。”他望向张铁柱,“王阿爹的盐钱,我烧了;你们的旧账,我也烧了——”他取过火折子,“但今日这把火,要烧出个新前程。”

火舌舔过簿页时,营外忽有北风卷起雪幕。

李二牛突然吼了一嗓子:“愿为辛公死士!”百余人跟着喊,声浪撞得营旗猎猎作响。

辛弃疾望着这些还沾着泥的粗手举向夜空,恍惚看见三万降卒披甲北上,黑甲上的雪被刀光映得发亮,旗上“死士营”三字猎猎生风。

是夜,他在军帐里铺开新册。

烛火摇晃,照得“兵不在顺,在可用;将不在威,在可信”几个字忽明忽暗。

刚写完最后一笔,窗外风雨骤至,“啪”地吹灭了烛芯。

黑暗里,他摸着案上的死士营旗,低笑一声:“你道兵心已散?不,它只是被尘掩——今日我拂尘见刃,明日可断敌颈。”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快马嘶鸣。

报信的小校在雨中喊:“大人!临安急报——钦天监奏‘荧惑守心,主刀兵起’!”

辛弃疾推开帐帘,雨丝打在脸上。

他望着东南方阴云里忽隐忽现的星子,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牌——那是孝宗亲赐的“北伐筹备”印。

“刀兵么?”他喃喃道,“该来的,总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