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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126章 断臂之人知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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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景和的膝盖重重磕在泥地上,震得腰间药囊叮当乱响。

他抬头时,月光正切过眼角,把满脸泪痕照得像碎了的银箔:辛帅,末将......末将阿爹在汴京城里,被金狗扣在五间楼。他喉结剧烈滚动,指节抠进泥土里,去年腊月,有个穿玄色斗篷的人翻进我家后院,说只要每月往您安神散里扎三个针孔,再每说三句话咳三声,就放我阿爹......

辛弃疾的手指在剑柄上缓缓收紧。

他望着孙景和袖口那排细密的针孔——前日范如玉替伤兵换药时,正是这双沾着药渍的手,为断腿的小伍长缝合过筋脉。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忽又暗下去:你可知那安神散里掺了鸦头碱?

末将不知!孙景和突然仰头,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前日您说药包有异,我才想起上个月替您煎药时,总闻到股怪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三短一长,像夜枭扑棱翅膀,末将肺里烧得慌,原以为是常年熬药熏的......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惊得檐角铜铃叮当。

辛弃疾望着孙景和咳得佝偻的脊背,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掌心能触到粗布军衣下凸起的骨节——这双手曾在雪夜剖开过冻硬的牛筋,替重伤的李二牛续过断骨。你救过三十七个弟兄的命。他声音低得像浸了水的弦,今日起,你救第三十八个。

孙景和猛地抬头,泪珠子砸在辛弃疾手背。

子时三刻,你照老规矩咳三声,然后说蔡州可图,粮道已断辛弃疾松开手,从案上取过茶盏推过去,这话会顺着驿道的风,钻进白鸦耳朵里。茶盏底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夜枭已伏于三里外松树林,专等细作传讯。

孙景和捧茶的手在抖,茶水泼湿了前襟。

他突然把茶盏扣在地上,瓷片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末将若误事,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帐外传来轻咳,范如玉掀帘进来,怀里抱着件半旧的青布袍。

她指尖抚过袍角的补丁——这是孙景和去年替伤兵输血时,被刺刀划破的。松脂掺麝香,熏了七七四十九遍。她将袍子递给李二牛,耶律元亨爱用松脂香,白鸦细作若闻见这味道,会当是自己人。

李二牛接过袍子,铁胎刀在腰间磕出轻响:末将带死士营伏在帐后芦苇荡,只等那鸟崽子露头。他瞥了眼孙景和,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转身出去时,皮靴碾过地上的瓷片,发出细碎的响。

月到中天时,中军帐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孙景和坐在药炉前,火光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他盯着炉上的陶壶,耳中数着更声——一更,二更,三更梆子刚响,喉头突然涌起股腥甜。

他猛地捂住嘴,三声短咳,接着一声长喘,正合着白鸦传讯的调子:蔡州可图,粮道已断......

芦苇荡里,李二牛的刀尖挑开片芦苇叶。

他看见道白影贴着营墙溜过来,月光下那人身形纤细,倒像个女子。

白影在帐外停住,从袖中摸出短刃——刃身淬着蓝光,映得他面白如纸。

药已得手。白影的声音尖细,像新磨的针,速报完颜大人......

话音未落,芦苇荡里腾起片黑影。

李二牛的铁胎刀架在白影颈侧时,死士们的长戟已围住了他三步之内的所有退路。

白影的短刃落地,月光照在他脸上——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眉毛细长,眼角点着颗朱砂痣。

白鸦?辛弃疾掀帘而出,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青。

他望着少年耳后那枚金质鸦形坠子,嘴角扯出冷硬的弧度,你用家人要挟忠良,可知忠者之心,断肢裂骨亦不改?

辛帅小心!

嘶哑的嘶吼混着风声撞进耳朵。

岩生拖着残臂从暗处扑来,断臂处的布带早被挣开,血珠子顺着袖口往下滴,在地上拖出条暗红的线。

他扑向俘虏群里个灰衣汉子,双手像铁钳般扣住那人脚踝:他袖里有刃!

李二牛的刀背敲开灰衣人的袖口,三寸短刃地掉在岩生脚边。

灰衣人骂了句契丹话,抬脚去踢岩生的头。

岩生偏头闪过,却死死抱住他的腿,血污的脸贴在泥地上,咧嘴笑:北人......亦可为南魂......

辛弃疾蹲下身,指尖按住岩生断臂的止血穴。

鲜血透过指缝渗出来,染红了他的官服:你本可在伤营歇着。

前日您说,岩生的声音越来越弱,降卒不是浮萍,根在土里。他望着辛弃疾腰间的帅印,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这条命,就是扎进土里的根......

后半夜的汉水涨了潮。

辛弃疾立在渡口,望着药包被江水卷走,残药在水面上散成片浑浊的黄。

风裹着潮气扑来,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范如玉,抱着件狐裘。

岩生醒了,说要喝您煮的小米粥。她将狐裘披在他肩上,李二牛审过白鸦,那少年是完颜守贞的义子,从小养在相府。

辛弃疾望着江面上的碎月,忽然笑了:暗流藏在沙底又如何?他转身时,狐裘下摆扫过江边的碎石,我有岩生这样的根,有孙景和这样的火种,终有一日......

千里外的汴京相府,完颜守贞正在批改军报。

窗外忽起一阵怪风,卷着三片枯叶拍在窗纸上。

他捏着令箭的手顿住——那风里裹着三声咳嗽,三短一长,像极了白鸦传讯的调子。

的一声,令箭在他掌心断成两截。

襄阳大捷后三日,军中夜静如渊。

辛弃疾坐在中军帐里,案上摊开卷兵策。

烛火摇曳时,他听见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李二牛,抱着叠染血的军报;是范如玉,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是岩生,残臂上缠着新换的布带,手里攥着截刚削好的竹笔。

他望着帐外的星空,提笔在兵策上写下:夫战,攻心为上。

烛火爆了个灯花,将二字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