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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68章 冰线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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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卷着雪粒子扑在周海蛟脸上时,他正蹲在簰洲湾的哨台边。

冻得通红的手指叩着腰间铁哨,望着江面那层青灰的冰壳——不过两日,寒潮像条冻僵的蛇,顺着长江游过来,把原本能行舟的浅滩结上了薄冰。

制置使。他掀帘进帐时,皮靴底沾着的冰碴子在地上裂开细碎声响,这冰看着薄,夜里月黑风高的,金军若用轻舟偷渡,船底擦着冰面走,哨台的火把照不清。

等发现时,人怕已摸上滩了。

辛弃疾正对着江防图沉思,狼毫在二字上点出个墨点。

闻言抬头,眼底却浮起笑意:海蛟,冰是障,亦是网。他将图卷往案上一推,完颜弼那厮,前年在楚州吃过明火夜袭的亏,最恨火光暴露行迹。

你说他要渡,会挑有月还是无月?

周海蛟一怔:无月...

二十轻舟,三百精兵。辛弃疾屈指敲了敲桌角,船要轻,人要精,趁冰面承得住船底,又不至于压破冰层发出大响。

这是他的算盘。他从袖中摸出截水草绳,青褐色的草茎绞得比发丝还细,去寻江底的老水草,挑最坚韧的绞成绳。

系在浮桩之间,上覆碎冰。

绳头连铜铃,埋在岸侧雪下。

帐角的范如玉正替他补铠甲上的金线,闻言指尖一顿,帕子上的针脚歪了半寸:若冰厚过寸,船压不断绳呢?

今日冰初结,厚不过指节。辛弃疾伸手比了个寸许的宽度,轻舟吃水浅,压上去冰先裂,绳后断。

那绳细得像冰碴子缝里的水草,金狗在船上往下看,能瞧见个鬼?他忽然握住妻子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甲片渗过来,等绳断铃响,就是咱们收网的时候。

周海蛟领命去了,皮靴声踏碎帐外的雪。

岩生掀帘进来,玄色披风上落满雪,单膝点地:死士五十,短矛、火蒺藜备齐。

末将恳请带他们伏在冰岸雪窝里。

辛弃疾拍了拍他肩头,不许喊,不许亮火,专刺船底。

船底破了,金狗就是插翅也飞不上滩。

是夜,月隐在铅灰色云团后。

辛弃疾带着范如玉登赤矶山望楼时,山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

望楼四面透风,范如玉将铜灯往他手边推了推,灯火在风里晃,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老松。

冷么?辛弃疾忽然问。

范如玉摇头,指尖却悄悄拢了拢他的大氅:当年在山东,你带五十骑闯金营,我在城外破庙里等消息。

那夜比这还冷。她望着江面那片混沌的黑,那回你带回来耿帅的首级,也带回来半块冻硬的炊饼——说路上怕我饿。

辛弃疾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忽有极轻的铃响钻进耳朵。

像是冬夜雪落竹枝,又像春蚕啃食桑叶,三响,极细极碎。

他猛地直起身子,灯火地灭了。

范如玉摸出火折子再点,火光里见他眼底淬了冰:来了。

岩生的死士伏在雪窝里,睫毛上结着白霜。

听见第三声铃响时,最前头的汉子捏了捏身边人的手腕——这是暗号。

五十人同时翻身,短矛压在臂弯里,火蒺藜揣在怀里,像五十条从雪底下钻出来的黑蛇,顺着冰岸往滩涂摸去。

江面上的黑影出现时,像几片被风吹歪的芦苇叶。

二十艘轻舟贴着冰面滑过来,船底擦过冰层,发出细碎的声。

为首的金将完颜弼立在船头,裹着狼皮大氅,刀鞘在船板上磕出轻响——他听着这声音,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宋人都缩在帐里烤火?

慢着!他突然抬手。

但已经晚了。

最前头的轻舟地一声,船底压碎了覆冰。

藏在冰下的水草绳被扯得紧绷,地断裂。

岸侧雪堆里,三枚铜铃同时炸响,声音尖得像箭簇破风。

有伏兵!金将嘶吼。

话音未落,五十道黑影从雪窝里窜出来。

短矛刺向船底,火蒺藜甩进舱中。

火星子溅在油布上,地腾起大火。

船底被戳出窟窿,江水咕嘟咕嘟灌进来。

金军慌着划桨往回逃,可簰洲湾的浅滩早被潮水冲得泥软,船桨卡在泥沙里,拔不出来。

火光照亮了江面。

范如玉扶着望楼栏杆,看着那些金兵在火里扑腾,在泥里打滚,忽然想起庐州医馆里那三个伤兵——他们也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眉眼,可偏生生在敌国。

夫人。辛弃疾的声音低哑,战争里没有无辜人,只有该守的山河。

天快亮时,张承恩裹着貂裘来了。

这位内侍省的中使踩着碎冰往滩涂走,靴底打滑,被岩生伸手扶了一把。

他蹲下身拨弄碎冰,露出底下细如发丝的水草绳,又捡起截烧黑的船板——上头还插着半支短矛。

以天时为网,以地利为刃。他直起腰时,鬓角的金步摇晃了晃,这哪里是人力,分明是天授啊!他转头冲辛弃疾作了个揖,某这就回临安,替制置使请首功!

且慢。辛弃疾按住他手腕,报上去,就说巡江遇敌探,击退之。

张承恩瞪圆了眼:三百金骑啊!这是大捷!

大捷?辛弃疾望着顺流而下的浮尸、残舟、断绳,陈参政在朝堂上说我辛元嘉不过纸上谈兵,主和派等着看我笑话。

若报大捷,他们倒要说我虚报军功,挑起战端他指向南岸,去,再布三处假浮桩,燃篝火、立空帐。

让金狗以为我南岸有重兵。

张承恩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带着随从走了。

夜再次降临时,辛弃疾独坐帐中。

烛火在《御金三策》上跳动,他的影子在帐幕上摇晃,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金手指在脑中翻涌——他看见完颜弼在金营里摔了酒坛,看见陈景渊在朝堂上捻着胡须冷笑:辛幼安不过侥幸破一哨队,何足道哉?

他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密致鄂州守将:可散谣金将改道采石矶,诱其调兵虚耗。另一封递给范如玉时,墨迹未干:若三日内有江防已破之谣起,你便开仓施粥,聚百姓于江岸,持灯守夜。

范如玉接过信,忽然想起什么:当年你在山东,说人心是最牢的城墙

不错。辛弃疾望向北方,那里有他的故乡,有他的祖父,有他魂牵梦萦的山河,他们要我解甲,我便让他们看看——这江防,是谁在守。

三日后,江州城的茶肆里,一个挑夫的竹扁担撞翻了茶盏。

哎呦喂!茶博士蹲下身擦桌子,听见挑夫压低声音道:可听说了?

金军昨夜破了簰洲湾,前锋都到德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