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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151章 冰河裂处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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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上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辛弃疾的锁子甲叶上,叮当作响。

他双足陷进冰层三寸,掌心按在玄铁剑柄上,凉意顺着经络直窜入髓——这不是寻常的冷,是冰层下暗涌的活水在震颤,像极了二十年前济南城头,他贴着城墙砖听见的、被金兵铁蹄碾碎的乡音。

大帅?李二牛的声音裹着寒气撞进耳中。

这位死士营统领哈出的白气在眉骨结了层霜,腰间酒葫芦的红绸穗子被风吹得乱颤,浮桥木楔都砸实了,张老三说能撑过三波重骑。

辛弃疾没应声。

他闭了闭眼,金手指在极寒中如破茧般舒展——从前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是记兵书策论,此刻竟能顺着冰层裂缝,将冰河下三尺的水势、冰层的薄厚,像看沙盘般在脑中铺展开。

西北方三里处,水流突然湍急起来,冰层下气泡翻涌的声音,比中军帐里二十个更夫敲的梆子还响。

李统领。他突然睁眼,剑指西北,带二十个死士,每人背三枚火油囊,潜到那片冰面下。

李二牛的虎目瞪得溜圆:冰下?这大冷天的——

冰薄三寸,水涌如沸。辛弃疾指节叩了叩脚下冰层,等金骑踏上来,冰裂时火油囊被震开,暗箭引燃。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你带死士藏在雪坑里,等冰陷时斩落水的金兵。

李二牛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冻得发乌的后槽牙:得嘞!

末将这就去——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挠了挠后颈,可这冰下......

赵阿六在冰面打了记号。辛弃疾从袖中摸出半块黑炭,在冰上画了个圈,圈里是薄冰区,你让弟兄们顺着他凿的冰眼下去。

李二牛的脚步声裹着雪粒渐远。

范如玉的身影从浮桥方向过来,鬓角的银簪闪着微光——那是去年她生辰,他用缴获的金器熔了打的,刻着与子同归四个字。

红绸系好了。她递过一个布包,里面是浸了热酒的帕子,桥两侧各系了九丈,风大时飘起来像血旗。她指尖碰了碰他冻得发紫的耳垂,我让阿禾烧了三棚姜汤,伤兵说比去年在信州时还烫。

辛弃疾接过帕子捂在脸上,热意透过冻硬的面皮刺得生疼。

他望着她发间沾的雪,突然想起十年前济南城破那日,她也是这样,用浸了温水的帕子给他敷冻伤的耳朵:那时你说,等打回北地,要在黄河边种满红绸花。

如今红绸系在浮桥。范如玉指尖抚过他铠甲上的冰碴,血路已开,只待君归。

报——陆子昭的声音从南岸高台劈下来,像支带响的箭。

这位星象官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星盘撞在石台上,太白压北辰,荧惑逆行!他踉跄着跑下台阶,靴底打滑摔了个跟头,却顾不上疼,金军将心乱,今夜必孤注一掷!

辛弃疾将帕子塞进范如玉手里,玄铁剑地出鞘三寸:前锋偃旗,弓手伏雪丘。他转头对李二牛的背影喊,死士营延后半个时辰布囊!

李二牛在冰面挥了挥手,黑甲上的雪簌簌落。

范如玉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轻声道:他说手在颤,像有人催着他动。

非他心动。辛弃疾望着漫山遍野的宋军营帐,灯火连成星河,是三军的魂,跟着我的呼吸同频了。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北风突然转了向。

完颜突葛果的铁蹄声像闷雷,从西北方滚过来。

这位金军千夫长的皮袍上还沾着白日里宋军的血,腰间悬着从孙阿柳手里抢来的断槌——那老卒敲了半辈子战鼓,死时还攥着半截鼓槌。

加速!他挥着狼牙棒,毁了浮桥,看辛弃疾拿什么过冰河!

铁蹄叩在冰面上,像擂了面破锣。

当先的战马突然前蹄一软,冰面裂了道缝。

完颜突葛果的瞳孔骤缩——这冰面比白日里薄了不止三寸!

退——

话音未落,冰面连环炸响。

火油囊被震得迸裂,暗箭从雪丘里窜出来,沾了火绒的箭头地扎进油里。

烈焰腾起三丈高,映得冰河像条着了火的龙。

马匹嘶鸣着坠入冰缝,铁蹄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金兵抱着马头惨叫,冰水灌进铠甲,冻得他们的骂声都变了调。

李二牛从雪坑里跃出来,鬼头刀带起血花。

他的酒葫芦不知何时碎了,酒液混着血在冰面流成河:狗娘养的!

爷爷等你们半天了!

完颜突葛果的战马栽进冰缝,他被甩在冰面上,后腰撞在根冰棱上。

剧痛让他想起昨日在蔡州城,那个举着油盏的老妇骂他时的眼神——和此刻宋军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天不助我......他咳出一口黑血,看着李二牛的刀光劈下来,终于明白为何宋军的战鼓总比星象准——那不是鼓,是十万颗要回家的心在敲。

范如玉的汤棚里,热气裹着焦糊味。

阿禾抱着半床烧剩的帐子往炭盆里塞,火星子溅在她脸上:娘子,最后两床棉被也烧了!

够了。范如玉将浸了热酒的红绸敷在老卒的冻伤上,红绸是辛家祖传的,绣着二字,阿翁,疼就喊出来。

老卒攥着她的手,指节粗得像老树根:范娘子,我那娃要是活着,该和大帅一般年纪......他喉结动了动,前日他托梦说,看见宋军的旗子过了冰河。

范如玉的睫毛上又凝了层冰晶。

她望向冰河方向,火光里有个身影立着,铠甲结满霜,却比火还亮。

汤棚外突然传来喧哗,几个伤兵撑着刀往外挪:看!

范娘子的红绸!

她转头,浮桥两侧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翻卷,像两串烧红的灯。

恍惚间,她又听见孙阿柳的鼓声——不是断槌的破响,是整面牛皮大鼓,震得冰河冰层嗡嗡直颤。

黎明时分,冰河的火熄了,剩些残烟飘着像白纱。

辛弃疾蹲在冰面,捧起一捧冰水。

水里映着两张脸:一张是他自己,眼角细纹里凝着冰碴;另一张是祖父辛赞,那年他十二岁,老人摸着他的头说:河可冻,心不可冷。

他用剑在冰面刻了个字,剑刃入冰三寸。

忽然心口一热,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不是情报,不是推演,是三军的士气凝成的直觉:蔡州守将王雄飞,要降了。

心既化兵,何须待令?他对着东方鱼肚白喊了一嗓子。

战鼓应声而起。

这次不是断槌,是新铸的牛皮大鼓,声浪撞得冰河冰层又裂了道缝。

十万宋军列成方阵,甲叶上的雪簌簌落,像下了场金雨。

范如玉站在浮桥边,望着那片翻涌的人潮。

她摸了摸鼓侧的残槌,孙阿柳的血早冻成了暗褐色。

风卷着红绸扑在脸上,她听见远处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无数人踩着雪,举着火把,从蔡州方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