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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醉剑江湖 > 第183章 不战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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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的夜潮漫过郢州护城河时,七岁的阿念正蹲在青石阶上捞浮萍。

木匣顺着水流撞在她的小铜盆沿上,一声,惊得她圆眼睛忽闪。

阿爹!她踮着绣鞋往正厅跑,木匣在怀里颠得发颤,池子里漂来会发亮的盒子!

郢州知州赵承业正对着案头边报皱眉。

金廷新下的税赋单子上,荆湖三州加征两成的朱批刺得他眼疼。

听见女儿的唤声,他抬头正见木匣上二字映着月光,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这是...他伸手接过,指腹擦过匣上未干的桐油,三十年前汴梁城的墨香突然涌进鼻腔——那时他在太学读书,先生抚着《春秋》说:民心若归,江河难阻。

木匣在掌心发烫。

赵承业捏着铜锁的手微微发颤,突然听见后厢传来抽噎。

阿念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趴在他膝头揉眼睛:阿念梦见...梦见老家的槐树,奶奶在树下喊我吃槐花糕。

他蹲下替女儿擦泪,发现她发间别着株半干的野艾。

这是近月来城里孩子时兴的,说是城外传进的童谣里唱:灯从江南来,照我旧门台。阿念每日要去护城河捞漂来的野艾,插在窗台上,说等艾香攒够三十株,就能回江南老家。

阿爹,我们真的回不去吗?小女儿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赵承业喉头发紧。

他原是东京汴梁的举子,靖康之变那年随父南逃,却在襄阳被金兵截住。

为保一家老小性命,他应了金廷的归降官,这一当就是二十年。

可案头那本被他锁在暗格里的《东京梦华录》,每夜翻得纸页发毛。

去把张参军请来。他替女儿理了理鬓角,声音发哑,就说...说本州要议一议城防。

子时三刻,州府后堂烛火摇曳。

张参军捧着木匣的手直抖:大人,这野艾是南边归心祠的信物,素帛上官仍其职,民复其业的朱印...是辛帅府的虎符印!

我守此城,非为金廷,实为苟全性命。赵承业望着窗外阿念的窗台,那里三十株野艾在夜风中轻颤,今江南以仁待民,我何苦为暴政守孤城?他抽出腰间的知州印信,明日寅时,开东门。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荆门军城正燃着熊熊大火。

反了!

都反了!女真守将完颜铁牛挥刀劈碎案上的《归籍册》,火星子溅在他猩红的甲胄上,全城搜!

搜出半片野艾,砍手!

可他踩着满地焦纸冲上街时,却见百姓们跪在火前,额头抵着青石板。

老妇把绣着江南记名的小儿肚兜护在怀里,少女将藏着《归籍册》残页的发簪咬在唇间,连八岁的孩童都举着用草茎捆的野艾,脆生生喊:江南记名,守家待归!

火光映得完颜铁牛的脸忽明忽暗。

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巡视城防时,有个老卒蹲在墙根抹眼泪。

问起来,原是收到家书说江南免了归正户三年税。

那时他骂没骨头的东西,可此刻望着跪在火里的百姓,他忽然懂了老卒的眼泪——不是贪生怕死,是...是在等回家。

大人!亲卫撞开人群冲进来,南门守军说...说不愿再砍自己人。

完颜铁牛的刀坠地。

他踉跄着爬上城楼,汉水在脚下泛着冷光。

东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解下腰间的金廷虎符,扔进火里:道不在我,战又如何?

随州守将李守忠的帅帐里,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他握着酒壶的手直抖——这是第三夜了,亲兵们围在火边交头接耳,说梦见老娘在江南喊回家吃饭,说襄阳的完颜合达降了民,南朝敬他如宾,说辛帅烧了税契,连战死的归正兵都刻了碑。

混账!他摔了酒壶,再传这些妖言,老子砍了你们的舌头!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喧哗。

先锋校尉王铁柱带着五百士兵冲进来,刀枪映着月光:末将等不愿再做孤魂野鬼!

李将军,您若不降,我等便送您一程!

李守忠抽出佩刀,却见周围的亲兵都别过脸去。

他望着帐外的星空,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河北老家,阿娘总说南边有座归心祠,供着所有想回家的人。

原来这么多年,他守的不是城,是自己心里那道坎。

罢了。他将刀扔在地上,开城吧。

汉阳观星台的铜壶滴漏刚响过五更,陆子昭的道袍已被夜露浸透。

他盯着紫微垣的星图,指尖不住发抖:大人!

您看!

辛弃疾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三颗主星之间,三道金芒如利箭贯穿星幕。

陆子昭的声音带着颤:民心归之象!

将星未动而城自倾,不战屈兵,古往今来只此一例!

归心祠前的野艾林在晨风中翻涌。

辛弃疾闭着眼,心音共鸣如潮水漫过识海——郢州东门的灯笼连成火龙,荆门百姓捧着焦黑的《归籍册》放声大哭,随州的士兵把金廷的旗帜撕成碎片。

他伸手抚过一株野艾,叶尖的露珠落在掌心,像极了三十年前在山东老家,阿爷带他去看抗金义士时,草叶上的晨露。

这一路,我们不夺城,只还家。他轻声说。

野艾浪涛般向北翻涌时,归心祠外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探马滚鞍下马,甲叶相撞的脆响惊起一群山雀:禀帅!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北边...北边传来急报——

话音未落,风卷着野艾香扑面而来,将后半句吞进了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