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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星空灵魂列车 > 第302章 鸿胪蛰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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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子府…天宝五载…” 李白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拽着,瞬间坠入了那个早已尘封、却如噩梦般清晰的夜晚。他的声音忽而拔高,带着追忆的恍惚,忽而低沉,浸满刻骨的悔恨:

“开元盛世,长安!太子殿下新得圣人嘉许,于东宫设宴,广邀名士…贺我…贺我初入翰林,侍奉丹墀…”他眼神迷离,仿佛穿透了鸿胪寺精舍的墙壁,看到了那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太子府。

“琉璃灯盏亮如白昼,金兽炉中龙涎香雾氤氲…丝竹管弦,是教坊最顶尖的乐师,舞姿翩跹,是梨园最娇媚的宫娥…太子殿下高坐主位,笑容可掬,礼贤下士…”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苦涩,充满了当时积郁的愤懑与对高力士的切齿之恨:“可那高力士!那阉竖!他岂能容我这般狂生在他眼前得意?!翰林待诏之位,在他看来,如同儿戏!就在…就在那场宴会前几日,紫宸殿侧殿,圣人命我草拟一份慰劳安西将士的诏书…”

李白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喷薄出怒火:“我正欲挥毫泼墨,以壮阔之辞彰我大唐军威…那阉贼却踱步而来,阴阳怪气地‘指点’:‘李翰林,这‘孤城落日’、‘瀚海阑干’的句子,美则美矣,然则…边军粮秣转运之艰,冬衣筹措之难,乃至胡虏游骑袭扰之频…这些实实在在的军务,怎不见只言片语?莫非翰林之才,只在风花雪月,不通庶务兵戈?’”

李白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嘶吼道: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他当着圣人的面!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如此诋毁!说我只会吟风弄月,不懂国计民生,不通军务兵策!圣人虽未明言,可那眼神…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如同冰锥刺心!高力士!他就是要毁我!让我在圣人面前失宠,让这翰林之位形同虚设!”

“可此事…如同附骨之疽!高力士岂会放过?他定会在圣人耳边日日进谗!我的狂放成了‘不通政务’,我的诗才成了‘惑乱君心’!这…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比杀了我还难受!这口恶气堵在胸口…如何能平?!”

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宴席之上…轮到太子向我这位新晋翰林问策,言及边镇节度使尾大不掉之忧。我正欲借着酒兴,将胸中那番‘推心置腹、以诚驭藩’的道理慷慨陈词…”

李白的呼吸骤然急促,模仿着当时高力士那尖细、阴柔、带着刻骨讥诮的语调,那声音仿佛毒针般刺穿了鸿胪寺精舍的寂静:“‘哎呀呀,李翰林高论,奴婢听着真如醍醐灌顶!’那阉竖就侍立在太子身侧,脸上堆着假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满堂都听得清楚,‘不愧是‘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诗仙!这份儿视权贵如粪土的狂狷之气,用在对付拥兵自重的藩镇大将上,想必更是无往不利?啧啧,您只需在阵前,诗兴大发,让他们也给您脱脱靴子…哦不,是‘推心置腹’一番,保管那些骄兵悍将就痛哭流涕,俯首称臣了吧?”

李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满堂!满堂那些王公贵戚、清流名士!他们…他们都在忍笑!或低头饮酒,或窃窃私语…那分明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一个只懂吟风弄月、不通半点实务的废物!太子殿下…也只是皱了皱眉,未发一言…琼浆玉液,金杯银盏…旁人的酒是助兴,于我,却成了浇灌‘块垒’的火油!一杯,又一杯…愁肠百结,块垒如山!高力士那阉狗!他用最阴毒的话,把我毕生所求的‘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把我欲‘奋其智能,愿为辅弼’的志向,贬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此仇此辱…灼心蚀骨!”

“宴席之上,琼浆玉液,金杯银盏…旁人只道是御赐佳酿,于我,却是穿肠毒药!一杯,又一杯…愁肠百结,块垒如山!席间论及天下奇珍异宝,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南海采撷的明月珠…众人啧啧称奇…”

李白的呼吸骤然急促,眼神变得狂热而混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醉意醺然的时刻:“就在那时!就在那时!骊山绝壁下…那道氤氲的紫光…那股直灌顶门的清灵之气…那仿佛与天地山川同呼吸的玄妙感觉…猛地冲上我的心头!像火在烧!像鬼在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醉后的狂放与失控,模仿着当时拍案而起的姿态,对着虚空中的“太子宾客”嘶喊:“‘你们…你们可知何为真正的天地至宝?!昆仑之秘,岂是这些俗物可比?!骊山!紫霞观!那绝壁之下…藏着…藏着…’”

他突然卡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颓然跌坐回去,声音低如蚊蚋,带着濒死般的颤抖:“‘…藏着…一样东西…一样…能让朽木生花、顽石点头的东西…’”

他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入头皮,痛苦地呻吟:“就这一句!就这一句醉后的呓语!…灯火阑珊处,我恍惚看见…那个侍立在太子身侧、低眉顺眼斟酒的黄门小内侍…他的嘴角…在灯影摇曳下…似乎…似乎向上扯了一下…那绝不是笑!是…是毒蛇吐信!是夜枭窥伺!”

李白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动:“当晚…当晚密报就进了兴庆宫!一定是!一定是!圣人…圣人他…知道了!骊山…紫霞观…玉璧…”

江宅点头,指尖无意识敲击膝盖——这正是玄宗权术的经典手笔:利用太子府的雅集布下眼线,将醉话化作诛心的利刃。

“玄宗得报,岂能容神璧流落山野?”江宅语带讽刺,引导李白揭开幕布。“他如何移走那东西?又为何偏偏在骊山修温泉宫——真是为了享乐?”

李白灌了一口并不存在的酒,眼神空洞。“圣人手段…雷霆万钧!半月之内,紫霞观被封,方圆十里清场!工部侍郎王元宝带‘将作监’亲至…但玉璧深嵌龙脉节点,强取必毁。”他喉咙滚动,似在吞咽血腥回忆。“他们…逼我引路!重兵押解,刀斧加颈…到那悬崖下,玉璧紫光犹存。王元宝以秘法启出,装入玄铁函…圣人下旨:就地建宫,永镇此宝!温泉宫…哈哈,什么‘汤泉沐化’?全是幌子!宫殿下挖地宫三层,以七星阵镇锁玉璧,借骊山地气温养…同时,所有匠人、向导、知情兵卒…”他猛地顿住,浑身发抖,一字一句挤出:“‘暴病’七人,‘坠崖’三卒,王元宝次年征南诏,‘意外’死于流矢!连引荐我入紫霞观的老道…被扣上‘妖言惑众’的罪名,流放岭南…途中遇‘山匪’,尸骨无存!”

江宅目光如冰——玄宗以温泉宫工程为烟幕,实则构筑了最坚固的囚笼,而“意外”与“暴病”成了清洗知情者的标准戏码。

“你呢?还有谁逃过这‘灭口之网’?”江宅追问,声音冷冽。

李白颓然瘫倒,嘶声惨笑。“我?翰林待诏虚名护体…圣人要留‘诗仙’点缀盛世!可代价是…余生潦倒,诗魂被酒泡烂!至于其他…”他掰着手指数,如数家珍般念出死亡名单:“太子詹事张垍,酒后‘失足’坠井;玉真别馆宴上听过我醉话的岐王…三载后‘疽发背而亡’;连那日太子府的乐工首领,全家贬黜剑南…驿馆失火,烧成焦炭!”他猛地揪住头发,泪水混着酒气滴落。“玉宸光…是诅咒!见它者疯,知它者死…如今这鸿胪寺,不正是新造的囚笼?我们…都是待宰的笼中鸟!”语毕,他再也支撑不住,蜷回地毯,呜咽着沉入醉乡,只余那句“爹…别烧…”在死寂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