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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魇虚罗刹与守夜人之泪(一)

压抑的死寂被一声叹息打破。

玄真子挣扎着坐直,那张枯槁的脸庞上渗着细密的冷汗,胸前道袍下透出的金骨裂痕依旧触目惊心。他拿起那个空瘪的酒葫芦,凑到嘴边,却只倒出一滴浑浊的残液。他喉头滚动,猛地将葫芦掷在一旁,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他枯瘦的手指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储物布袋上划过,指尖灵光一闪,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流转着刺目金焰的丹药出现在掌心。丹药出现的刹那,一股狂暴、灼热、仿佛能点燃灵魂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车厢内的温度都陡然升高了几分。

“老师!不可!”李秀宁失声惊呼,瞳孔骤缩,“爆魂丹?!”身为银躯境二阶,她太清楚这枚丹药意味着什么——以燃烧部分灵魂本源为代价,强行激发潜能,换取短暂的境界稳固乃至提升。代价?修为永锢,再无寸进!

玄真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将那枚燃烧般的丹药吞入腹中!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他灰败的面颊肉眼可见地涌起病态的红晕,萎靡的气息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燃料,节节攀升!胸前道袍下,那道黯淡的金骨裂痕竟被一层流动的金光强行弥合、镇压!属于金骨境一层、触摸法则领域的磅礴威压再次降临,甚至比之前更显刚猛暴烈,如同回光返照的烈日,光芒万丈却也带着随时会熄灭的脆弱。

“咳咳…”玄真子剧烈咳嗽几声,嘴角溢出带着金芒的血丝,他随手抹去,眼神锐利如鹰隼,再无半分颓唐。“那些藏在暗处、被古神低语蛊惑的鬣狗…闻到血腥味,该坐不住了。”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老夫必须亲自去镇住它们!”

他枯槁的手指向瘫倒在角落、右臂晶体化、气息奄奄的江宅:“当务之急,是解开那小娃娃身上的契约!李丫头,你们留下,抓紧每一息时间,熟悉环境,提升实力!未来的路…得靠你们自己趟!”话音未落,玄真子左手在虚空中猛地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坚韧的布帛被强行撕裂!一道扭曲旋转、内部充斥着混乱光影与低沉嗡鸣的能量旋涡凭空出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玄真子一步踏出,无形的力量卷起昏迷的江宅,两人身影瞬间没入旋涡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旋涡缓缓收缩弥合时荡开的最后一丝空间涟漪,以及车厢内众人沉重如铅的呼吸和难以言喻的惊悸。

没有预想中血腥深渊的恐怖景象。这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坟场。

破碎的玻璃穹顶外,是凝固扭曲、颜色妖异的“星空”,巨大的星球残骸如同孩童随意丢弃的泥塑,悬浮在粘稠的粉紫色雾气中。脚下是柔软而冰冷的“地面”,踩上去的感觉像是凝固的胶质,却又会随着脚步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粉紫色泡泡漂浮在空气中,每一个泡泡里都囚禁着一段扭曲、尖叫的人生片段——歇斯底里的哭泣、无声的狂笑、血肉横飞的厮杀、缠绵悱恻的诀别…它们共同构成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背景。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香,甜得发腻,如同腐烂的玫瑰浸泡在蜂蜜里,钻进鼻腔,直透灵魂深处,勾起最深沉的困倦与最原始的堕落欲望。

江宅被一股冰冷的刺痛激醒。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巨大的、粘稠的粉紫色泡泡内部。身体依旧剧痛难当,晶体化的右臂沉重如铅,但意识却异常清醒,仿佛被强行剥离了伤痛带来的麻木。他看到了泡泡外,那个立于无数梦境碎片中央的身影。

不再是模糊的粉红光团。她终于显露出了完整的形态:

人面,蛇身。

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绝美面庞,肤若初雪凝脂,细腻得毫无瑕疵,眉目含情,唇瓣如染血的樱花瓣。然而,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却覆盖着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流淌的暗金色骸骨纹路,从额角蔓延至颈项,透着一种亵渎神性的妖异。她的双眸,是两团缓慢旋转、深不见底的粉红色漩涡,仿佛能将一切注视者的灵魂都吸扯碾碎,投入永恒的梦境轮回。

自纤细的腰肢向下,是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巨大蛇尾,优雅而危险地盘踞在由凝固的噩梦结晶构筑的王座之上。她的周身,并非实体,而是萦绕着一层不断翻涌流动的血色烟霞,那烟霞中,无数细微扭曲的痛苦人脸时隐时现,无声地尖啸,又被无形之力吞噬、湮灭。

魇虚罗刹!

江宅的灵魂深处,如同被一道远古的闪电劈开迷雾!他曾在旧世界一本残缺的《山海经》地理杂志附录插图中,见过一段模糊的、被学界视为狂人呓语的补遗描述:

《大荒西经·补遗》:“有神人面蛇身,赤纹绕骨,吐纳成霓。入其雾者,魂堕三千幻境,永世为薪;醒则血肉为祭,灾星临世。”

眼前的景象,与那禁忌图文描述几乎完美重合!这不是什么魔王残魂,这是源自古老纪元的、真正的山海神魔!

“魇…虚…罗…刹…”江宅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灼烧般的疼痛,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粉红的泡泡壁障,回荡在这片死寂的梦境坟场。

轰!

整个第二层的空间猛地一震!那些漂浮的梦境泡泡瞬间停滞!粉红骷髅——不,魇虚罗刹那张妖异的绝美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粉红漩涡般的眼眸骤然收缩,猩红的竖瞳在漩涡中心死死锁定江宅!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被人窥破亘古隐秘的、掺杂着震惊与忌惮的冰冷杀意!

“老东西…你带来的这只小虫子…”她冰冷的声音如同亿万冰针摩擦,直接刺入江宅和玄真子的脑海,“…知道的太多了!”

说话间,她那蛇尾尖端优雅地抬起,指向江宅所在的梦境泡泡。环绕周身的血色烟霞骤然沸腾,凝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纯粹由痛苦灵魂尖啸构成的赤色蟒影,带着湮灭灵魂的恐怖气息,无声无息地向江宅噬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