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仿佛被压缩。当悬挂在控制区穹顶、由流光模拟的计时器悄然跳过最后一个刻度时,什么惊天动地的巨响都没有发生,什么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也未曾出现。
只有一种……声音。
不,那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回响”。如同亿万个世界在同一瞬间发出了最后的叹息,如同无穷尽的记忆在同一刻被彻底抹除,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到极致的“无声之音”,如同涨潮的海水,从心象回廊的每一个角落,从存在的根基之处,漫涌而来。
归寂潮汐,来了。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归墟城之外。
那片早已荒败不堪的遗忘坟场,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画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扭曲的钢筋、坍塌的混凝土、污秽的淤泥……所有的一切,其物理形态并未改变,但其“存在”的概念,却被那无形的潮汐之力强行剥离、冲刷!它们依旧在那里,却仿佛变成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没有“现在”意义的纯粹“背景板”,色彩褪去,质感消失,化为了单调而绝望的灰白。
紧接着,是空间的本身。
归墟城外围的虚空开始扭曲、折叠,如同被揉皱的纸张,呈现出光怪陆离、逻辑崩坏的景象。上一秒还是无尽的黑暗,下一秒就可能变成炽热的白昼,再一瞬又化为流淌着彩色液体的怪异河流。这是心象回廊底层规则在潮汐冲击下开始紊乱、崩溃的体现。
而这一切的“溶解”与“崩溃”,最终的目标,都指向了那在灰白死寂的背景中,依旧散发着深邃沉寂光芒的——归墟城。
潮汐的力量,如同无形的亿万触手,拍击在归墟城的冥尘壁垒之上!
轰——!!!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撼动灵魂的巨响!
不是能量碰撞的爆炸声,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宇宙规则,在最本源层面上的激烈交锋所引发的、贯穿一切维度的轰鸣!
冥尘壁垒剧烈地震荡起来,表面那深邃的黑暗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无数圈涟漪!壁垒之外,那代表着“终结”与“消解”的潮汐之力,疯狂地试图侵蚀、渗透、瓦解这敢于抗拒“归宿”的叛逆之地。
“存在锚定矩阵,启动!” 寒洲的声音在控制区内响起,冷静中带着一丝紧绷。
核心控制区内,七块源点之契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生长】的翠绿、【庚金】的锐白、【智慧】的湛蓝、【毁灭】的暗红、【情感】的七彩、【时空】的银灰、【命运】的无色……七种代表着世界基石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复杂无比的立体符文,将整个归墟城笼罩在内!
矩阵生效的瞬间,城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锚定了自身的“存在感”,那来自潮汐的、试图将他们从认知和现实中“抹去”的无形力量,被极大地削弱了。仿佛在惊涛骇浪中, suddenly 抓住了一根坚实的缆绳。
然而,潮汐的力量远超想象。
矩阵的光芒在潮汐的持续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负责维持矩阵核心的墨恒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迹,千幻灵镜上的裂纹瞬间增多。简璃面前的能量读数疯狂跳动,显示矩阵的能量正在被飞速消耗。
“沉寂信标,批次一,激活!” 珀莉的声音通过通讯网络传来。
部署在归墟城外围和关键结构点的三百个信标同时被引爆!强烈的、短暂的沉寂波动如同在潮汐中投入的三百颗石子,虽然无法阻挡洪流,却确实地在局部造成了细微的干扰和迟滞,为壁垒和矩阵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石心守在最靠近壁垒的区域,大地意志全力展开,如同磐石般稳定着脚下的基盘,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空间扭曲和认知剥离。沐秋的光苔地毯光芒大作,生命的气息顽强地对抗着外界的死寂。汐的歌声已经嘶哑,却依旧如同最坚韧的丝线,串联着城内众人的意志,抵御着那直击灵魂的虚无低语。
鸦的身影在阴影中穿梭,精准地扑灭那些因壁垒震荡而偶尔渗入的、微小的潮汐能量余波。窃影则如同一个高效的清道夫,不断“窃取”着那些渗入的、杂乱的终结意念,将其暂时封存或转化为无害的能量逸散。
缃珩周身流光已凝聚到极致,他并非直接对抗潮汐,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青思渊身上。他能感觉到,青思渊此刻正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不仅是归墟城的主宰,更是冥尘壁垒与整个防御体系的核心!那来自整个心象回廊的终结意志,大部分都通过壁垒,直接作用在了他的存在之上!
青思渊依旧立于控制节点中央,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冷白的皮肤下,那些漆黑的纹路再次浮现,并且比在圣堂时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他周身冥尘沸腾,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在与外部的毁灭浪潮进行着殊死搏斗。他在以自身为媒介,强行转化、沉淀着那无穷无尽的潮汐之力!
归墟城在他的支撑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剧烈摇晃,壁垒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城内的光线明暗不定,能量流时而紊乱,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远比任何战争都更加残酷的对抗。是“存在”与“虚无”的直接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那无处不在的潮汐“回响”,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然后……开始缓缓消退。
如同退潮般,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逐渐减轻,冥尘壁垒的震荡趋于平缓,外界的空间扭曲景象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如果那灰白死寂算是正常的话)。
第一波冲击……扛住了!
控制区内,传来几声脱力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墨恒几乎瘫倒在地,被简璃扶住。珀莉从工作间爬出来,小脸煞白。石心身上的岩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沐秋和汐相互搀扶着,才能站稳。
每个人都透支巨大。
缃珩也松了口气,刚想对青思渊说什么,却见青思渊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绯红的瞳孔中,没有放松,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抬头,望向壁垒之外那正在“退去”的潮汐,声音低沉而冰冷:
“不对……”
“这不是消退……”
“是……蓄力。”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原本看似在退去的潮汐之力,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猛地一顿!
随即,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更加凝聚、更加针对、充满了某种“意志”的毁灭性能量,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放弃了广范围的冲刷,转而凝聚成一道灰白色的、仿佛由无数哀嚎灵魂压缩而成的巨矛,携带着终结一切的绝对意志,撕裂了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无视了外围所有的干扰信标,朝着归墟城的冥尘壁垒——最核心的一点,暴射而来!
这一击,远超之前的总和!
这一击,蕴含着仿佛整个轮回积累下来的“归寂”恶意!
这一击,目标直指——青思渊!
潮汐,并非无意识的自然现象。它,有着某种“意志”!
青思渊瞳孔骤缩,周身冥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汇聚!
缃珩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要挡在青思渊身前!
“别动!” 青思渊厉声喝止,同时,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没有选择硬抗,也没有闪避。
而是……张开了双臂,主动迎向了那支代表着终极虚无的灰白巨矛!
“来的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炽热,
“正好……以此矛为砧,锻我……归墟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