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意识回笼时，最先闻到的是一股清苦的草药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把沼泽的腐臭味压下去了大半。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坡地上，身下垫着几层晒干的芦苇，刚想动，就牵扯到胸口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苏晚偏头看去，只见青衫老者正蹲在不远处捣药，石臼里的草药被杵得“咚咚”响，“墨小子把你拖出来的时候，你手里还攥着半块冰碴子，真是命硬。”
是青衫老者！苏晚心头一紧，挣扎着想坐起来：“林大哥呢？沈彻他……”
“别急，”老者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带着温润的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游走，缓解了不少痛感，“沈小子被地脉藤卷去焚天谷了，墨执事在后面护着，死不了。倒是你，”他瞥了眼她胸口的淤青，“周玄山那掌够狠的，再偏半寸，心脉就碎了。”
苏晚松了口气，又想起墨小竹：“那个少年呢？他引开周玄山了吗？”
“墨执事把他接走了，”老者将捣好的药膏敷在她胸口，动作很轻，“云渺宗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周玄山私挖灵脉的事瞒着不少人，墨执事就是其中一个钉子。不过现在钉子被拔了，周玄山肯定会发疯，我们得赶紧离开这片沼泽，去焚天谷汇合。”
药膏带着清凉感渗入皮肤，苏晚感觉胸口的憋闷散了些：“您怎么会在这？刚才救我的是您吗？”
老者收拾着药箱，哼了声：“不然你以为凭墨小子那点微末道行，能从周玄山眼皮子底下把你拖出来？我跟了你们一路，看着你在沼泽里耍冰鞭，倒是比你爹当年机灵。”
苏晚一怔：“您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老者背起药箱，又弯腰将苏晚打横抱起，“你爹当年为了护青岚宗灵脉，把自己钉在阵眼上三年，我给他送了三年药。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裹在襁褓里，眼睛亮得像晨星……”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破空声打断，数道黑色光刃从雾中射来，带着尖锐的呼啸。老者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避开光刃的同时，从药箱侧袋抽出一柄软剑，剑身在雾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说曹操曹操到，周玄山这老狗鼻子真灵！”
苏晚被他护在怀里，看清了雾中追来的身影——周玄山周身缠绕着黑雾，双目赤红，显然是动了真怒，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云渺宗弟子，个个手持法器，杀气腾腾。
“青衫老鬼！把人交出来，本尊饶你一个全尸！”周玄山的声音像磨过砂纸，“别以为藏在雾里就能躲过，这片沼泽的阵眼已经被我动了手脚，你们今天谁也跑不了！”
老者将苏晚放在一棵老槐树下，软剑归鞘，从药箱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他没吹牛，沼泽的灵力流动确实乱了，地脉藤不会再出来帮忙。”他指尖在罗盘上一点，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西北方，“不过老夫也不是吃素的，看到那片野蔷薇了吗？花丛底下有当年你爹布的应急阵，能挡半个时辰。”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雾中隐约有粉色花影摇曳。她刚要迈步，就被老者按住：“你去阵里待着，我去会会这老狗。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可是您……”
“放心，”老者捏了捏她的脸颊，动作带着点长辈的慈爱，“你爹当年欠我的酒，我今天替他讨回来。”话音未落，软剑已然出鞘，青光一闪便迎着周玄山冲了上去。
“铛！”剑与黑雾碰撞的瞬间，迸发出刺眼的火花，老者身形灵动，软剑在他手中时而化作绕指柔，避开黑雾的腐蚀，时而又刚硬如铁，直刺周玄山心口。周玄山的黑雾却像活物，不断凝聚成爪、成鞭，逼得老者只能游走闪避。
苏晚钻进野蔷薇花丛，果然踩到一块刻着阵纹的青石板，灵力注入的刹那，粉色花影突然暴涨，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将她护在中央。她扒着结界往外看，只见老者的青色身影在黑雾中穿梭，像一道不灭的光，软剑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起一串清脆的剑鸣，与周玄山的咆哮、弟子的惨叫混在一起，成了沼泽里最烈的厮杀曲。
突然，周玄山猛地炸开黑雾，老者被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周玄山狞笑着扑上去：“老东西！你也有今天！当年你帮着苏正明（苏晚父亲）挡我一剑，这笔账该算了！”黑雾凝聚成巨爪，狠狠抓向老者心口。
“不准碰他！”苏晚想也没想就冲出结界，冰系灵力疯了一般涌泄而出，在老者身前凝成一面巨大的冰墙。“我爹的账我来还！你不是想要灵脉吗？我带你去！”
周玄山的巨爪拍在冰墙上，冰层瞬间龟裂，苏晚被震得倒飞回去，正好撞在赶回来的沈彻怀里。
“苏晚！”沈彻扶住她，怀里的木盒硌得两人都一僵，“你怎么出来了？焚天谷的人马上就到……”
“林大哥！”苏晚又惊又喜，“你带救兵来了？”
沈彻点头，指着身后：“墨执事带了十几个长老绕后，周玄山的弟子被牵制住了！青衫前辈，我们合力……”
话音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鸣截断，周玄山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老者抓住机会，软剑化作一道青虹，直刺黑雾核心：“苏丫头，看好了！这招叫‘青衫裂雾’，你爹当年最得意的……”
“噗嗤！”软剑没入黑雾的刹那，周玄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他血肉模糊的真身——原来所谓的黑雾，竟是他用自身灵脉催发的蚀骨瘴，此刻灵脉被剑刺穿，瘴气瞬间溃散。
老者拄着软剑喘气，脸上却笑开了花：“老东西，知道疼了？你爹的剑，三百年了还是这么利！”
周玄山倒在泥里，抽搐着骂道：“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快得手了？”墨执事带着人赶到，手里的锁链“哗啦”一声锁住周玄山，“你私挖灵脉、修炼禁术，宗主早就知道了，让我盯着你好久了。”
苏晚看着被押走的周玄山，又看了看满身是伤却笑得灿烂的老者，突然扑进他怀里：“谢谢前辈……”
老者拍着她的背，软剑“哐当”落地：“谢什么？你爹在阵眼里看着呢……”
沈彻挠挠头，把木盒递过来：“那什么，秘录我交到谷主手里了，他说……他说请您去焚天谷喝庆功酒。”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芦苇丛洒下来，照在三人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苏晚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父亲的笑脸在云层里一闪而过，轻声说了句：“爹，你看，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