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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石女的痛 > 第2章 红烛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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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熄时

媒人第三次上门时,小俊正蹲在猪圈墙根喂猪。春阳暖融融地洒在背上,他手里的猪食瓢却晃得厉害,木柄上的毛刺扎进掌心,也没觉出疼。

“小俊这孩子,老实得像块石头,庄稼活样样拿得起来,嫁过来准不受罪。”媒人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喊,小俊娘从屋里颠颠地跑出来,往媒人手里塞了把炒瓜子,眼角的笑纹堆得像朵菊花。女方是邻村的秀兰,听说性子温吞,见了生人会脸红。相看那天,秀兰低着头抠着衣角,半天没说一句话,只在媒人问“中不中”时,轻轻点了点头。

小俊心里揣着个秤砣,沉得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那点“不一样”藏不了一辈子,可看着娘鬓角的白头发,听着村里闲汉打趣“老王家要断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新婚夜的红烛烧得正旺,映得满屋子红彤彤的。秀兰坐在床沿,红头盖没敢掀,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小俊站在离床三尺远的地方,粗布褂子被汗浸得发皱,攥着衣角的手心里全是黏汗。他换睡衣时特意挑了件爹留下的厚棉布褂子,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躺到床外侧时,背挺得像块门板,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你累了吧?”秀兰的声音细若蚊蚋,小俊“嗯”了一声,没敢转头。后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见秀兰蜷缩在床里侧,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脸上,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他悄悄往床沿挪了挪,生怕自己那点“异常”惊了她。

日子像村口的河水,不紧不慢地淌着。秀兰话不多,却会在小俊下地回来时递上温热的饭菜,会在他夜里咳嗽时默默端来温水。小俊总穿宽松的衣裳,夏天再热也套着长袖,秀兰没问过,只是在他收玉米被晒得中暑时,默默把家里的薄褂子改得更宽大些。

第二年秋收后,秀兰害喜了,吃啥吐啥。小俊背着她往镇上卫生院跑,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腰,心里又甜又涩。孩子落地那天是个大晴天,护士抱着红通通的小子走出产房,笑着朝门口喊“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小俊娘当场就哭了,拉着刚被扶出来的秀兰的手说“你是我们家的功臣”。小俊站在走廊里,摸着自己胸前那处越来越明显的轮廓,突然觉得那点隐秘的恐慌,好像被孩子响亮的哭声冲淡了些。

可日子过到第三年,藏不住的终究藏不住了。开春时秀兰给小俊拆棉袄,手指触到他胸前时顿了一下,针脚歪歪扭扭地扎错了地方。小俊僵着身子不敢动,听着秀兰的呼吸一点点变沉。从那以后,秀兰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夜里也不再和他并排睡,总隔着半尺远的距离。

村里的闲话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满世界飞。三姑六婆聚在代销点门口,看见小俊路过就压低声音嘀咕,手指却不偏不倚地往他胸前指。有回小俊去河里挑水,听见两个媳妇在柳树下说笑:“你看他走路那样,慢悠悠的,胸前还鼓鼓囊囊,哪像个男人?”水桶晃了晃,水洒在裤腿上,冰凉凉的。

秀兰的嫂子上门那天,天正下着小雨。她坐在炕沿上,嗑着瓜子把话砸得像冰雹:“秀兰你傻啊?守着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孩子长大了咋做人?我帮你打听打听,离了婚再找个正经人家……”

秀兰没说话,只是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看着雨丝把院子里的泥地砸出一个个小坑。孩子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攥着小俊白天编的草蚂蚱。

天黑透了,秀兰才抱着孩子进屋,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小俊,”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咱离了吧,我……我实在顶不住了。”

小俊正在灶房给孩子熬米汤,勺子“当啷”一声掉在锅里,溅起的热水烫在手上,他没躲。沉默了半晌,他捞起勺子,把熬得糯糯的米汤盛进碗里,又转身去给秀兰收拾行李。

他替她叠那件红棉袄时,手指抚过领口的并蒂莲,针脚磨得有些发白——那是秀兰嫁过来时穿的,他记得那天她红着脸递来一块糖,糖纸在他手心里攥了一整天,皱得像片干枯的叶子。“这几件夹袄是你去年做的,留着秋天穿。”他把衣裳放进陪嫁的蓝布包袱,又将秀兰娘给的银镯子裹在帕子里,塞进包袱角,“孩子的虎头鞋我纳好了底,就放在炕头木箱里。”

秀兰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肩膀一抽一抽的。等小俊把包袱递过去,她接过时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抱着包袱快步往门口走。

小俊抱着熟睡的孩子站在屋中央,低头看着小家伙咂着嘴往他怀里蹭,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许是刚才哭累了。院门口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他抬头时,正看见秀兰背着包袱走出大门,蓝布包袱的一角在月光下晃了晃,像只折了翼的鸟,没入院外的夜色里。

锅里的米汤还在冒热气,小俊走到灶前,给孩子掖了掖衣襟,自己舀了半碗米汤,就着灶膛里残存的火星慢慢喝。米汤是甜的,可咽下去时,喉咙里却像卡着根细刺,涩得人眼眶发烫。

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院子里的泥路照得发白。小俊抱着孩子坐在灶门前,听着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直到天快亮时,才抱着孩子蜷在灶边睡着了。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