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秋高气爽，阳光透过创业孵化基地老旧的窗户，洒在203和204室一片繁忙的景象上。
键盘的噼啪声、电话的交谈声、纸张的翻动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草根创业公司特有的那种混乱而蓬勃的活力。
谢青柠正对着电话，语气罕见耐心。
“……对，我们现在用户增长很快，技术挑战也大，正是需要高手的时候。你过来，绝对有发挥空间……工资？暂时比不上你那边，但有期权，未来可期……什么叫画饼？这叫共同创业！”
储杰和另一个技术小伙正头碰头地盯着屏幕，争论着一个按钮的阴影该用几个像素才能显得既立体又不突兀。
转了白班的邹长兴，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后台捣鼓着优化算法，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响应速度，狗看了都摇头……”
另一边，李秀华等三名勤工俭学的学生，则像小蜜蜂一样忙碌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地推反馈表和论坛推广计划，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就在这一片热火朝天之际，校团委书记张同华，受校领导委派，西装革履、步履沉稳地前来“考察”串门网这个近期在校园内声名鹊起的创业项目。
他走进203室，目光扫过略显拥挤和杂乱的办公环境，以及这群看起来年纪轻轻、甚至有些“散兵游勇”状态的员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请问，张骑鹤同学在吗？”
张同华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注意。
正在打电话的谢青柠闻声抬起头，看到是个陌生中年男人，只是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他不在。有事？”
态度谈不上冷淡，但也绝对没有下级见到上级领导该有的恭敬，更像是对待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张同华心里略感不爽，但还是保持着领导风范，自我介绍道：“我是校团委的张同华，来看看你们项目的发展情况。”
“哦。”
谢青柠应了一声，对着电话又说了句“我这边有点事，晚点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她站起身，也没过多寒暄，直接开始介绍：“这是我们办公的地方，那边是技术区，这边是运营……网站叫串门网，主要做高校实名社交，现在大概有……九十万用户吧。”
言简意赅，毫无修饰，更别提什么热情洋溢的汇报了。
张同华一边听着这干巴巴的介绍，一边目光扫过忙碌的众人。
他看到邹长兴那略显邋遢的造型和浓重的黑眼圈，看到李秀华她们在处理看起来有些“低级”的杂务，心里对这家“公司”的管理水平和人员素质，已经默默打了个问号。
象征性地鼓励了几句“同学们辛苦了，继续努力”，便带着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印象回去写报告了。
果然，在张同华提交给校领导的考察报告中，他肯定了串门网团队的努力和拼搏精神，但重点指出了“管理无序缺乏规范”、“核心成员（特指谢青柠）态度倨傲”、“辅助人员（指勤工俭学生）能力参差不齐”、“工作环境亟待改善”等一系列问题。
分管学生创业的副校长刘明山看了报告，联想到张骑鹤之前一些出格的举动，更是连连摇头，心想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嫩，于是大手一挥，将串门网的事情暂且搁置，不再过多关注。
张骑鹤还不知道学校这边已经给他“判了缓刑”，他此刻正奔波在人才市场，发挥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
“兄弟，别看我们现在场地小，但梦想大！用户百万指日可待！现在加入，你就是元老，技术期权大大滴有！”
张骑鹤唾沫横飞地对着两个刚毕业、对计算机技术满怀憧憬但又没啥社会经验的小伙子画着巨饼。
“工资暂时是低了点，但等我们下一轮融资到位，直接翻倍！跟着我干，保证你们三年内在金陵买房买车！”
在他极尽“忽悠”之能事下，还真有两个小伙子被这“宏伟蓝图”打动，晕乎乎地答应明天就来“串门网”报到。
张骑鹤刚松了一口气，觉得人才问题暂时缓解，手机就响了，是宋之舟介绍的投资人打来的。
张骑鹤赶紧找个安静角落，堆起笑脸接听：“您好，王总是吧？我是串门网张骑鹤……”
然而，对方的报价差点让张骑鹤当场吐血。
方案一：一口价，100万，买断串门网所有技术和业务。
方案二：投200万，但要占股70%，取得绝对控股权。
听完这两个方案，张骑鹤差点没忍住把手机摔了。
这哪是投资？
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是赤裸裸的抢劫！
他强压着火气，试图跟对方解释百万用户平台的潜力和价值，对方却一副“我给你这个价已经是看得起你”的施舍语气。
挂断电话，张骑鹤气得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宋之舟，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宋教授！您找的这都是什么‘神仙’投资人啊？一个个胃口比貔貅还大！100万想买断？200万要控股？他们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我这用户是假的吗？麻烦您下次……找点靠谱的行不行？这打进来的哪是投资商，简直都特么是吸血鬼！”
电话那头的宋之舟被喷了一顿，也是哭笑不得，只能连声安抚。
“骑鹤，稍安勿躁，投资圈就是这样，鱼龙混杂。我再帮你问问，总会有识货的。”
晚上，张骑鹤憋着一肚子气回到203室，开始埋头整理申请金陵市网络创业基金的材料。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相对靠谱的“续命”渠道了。
按照串门目前的用户规模，张骑鹤乐观估计十五万左右，起码也有十万保底，足够续一段时间的血。
盛晓芸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假装倒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张骑鹤正在打印的报告封面——《关于“串门网”申请金陵市网络创业基金的可行性报告》。
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什么都没说，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她打开电脑，看似随意地浏览着网页，实则很快找到了金陵市创业基金的官方网站。
仔细研究了一下申报条件和流程，盛晓芸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合上电脑，拿起包，对张骑鹤说了声“我先回酒店了”，便离开了基地。
回到酒店房间，盛晓芸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开始撰写一封邮件。
不过，这封邮件并非申请报告，而是一封以“某热心业内人士”口吻，写给创业基金评审委员会的……“举报信”。
邮件里，她声情并茂地“控诉”串门网。
管理混乱、核心团队年轻气盛缺乏经验、商业模式不清晰、过度依赖单一推广手段、近期用户增长已现疲态、资金链疑似断裂风险极高……
总之，把张骑鹤目前面临的困境和缺点，用夸张和担忧的语气包装了一遍，俨然一副“我是为你们好，千万别踩这个坑”的正义路人模样。
写完邮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措辞既表达了“关切”，又坐实了“风险”，盛晓芸满意地点了点头，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晃动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骑鹤啊张骑鹤，正规渠道要是那么容易拿到钱，你还怎么会来求我呢？先把你的退路搅黄一点，你才会更珍惜我伸出的橄榄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