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王府到皇宫的路，不长，却像跨越了一个世界。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从清脆变得沉闷。窗外的喧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当那座巍峨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时，林若微知道，她已然踏入了这座天下最华丽、也最致命的牢笼。
凤仪宫，比她想象中更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而沉重的气息，那是顶级龙涎香的甜腻与数十种名贵药材的苦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一场正在进行的、甜腻而腐朽的葬礼。光线被厚重的帷幔和窗棂过滤得昏暗不明，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刻却像一座巨大的、镀金的坟墓。
数十名宫女太监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而在这片死寂的中心，围着一群身着官服的太医。他们的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齐刷刷地刺向刚踏入殿门的林若微。
那目光里，有身为“国手”的傲慢，有对“妖女”的鄙夷，有对“女子干政”的轻蔑，更多的，是对她这个打破规则者的敌意。
萧绝走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为她挡住了大部分锐利的视线。他沉默着，但林若微能感觉到，他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林若微到——”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在殿内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林若微却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张垂着明黄色纱幔的凤榻。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裙摆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没有发出些许声响。她的姿态，不像是一个来接受审判的罪臣之女，更像是一个即将走上手术台的医生。
“放肆！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跪？”
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响起。为首的太医，须发皆白，正是太医院的首席，孙太医。他看着林若微，眼中满是怒意，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林若微没有理他，只是走到凤榻前，对着纱幔的方向，微微颔首：“民女林若微，见过娘娘。”
她没有跪。
“你！”孙太医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纱幔后却传来一个虚弱却威严的声音。
“罢了。让她……诊吧。”
是皇帝的声音。
林若微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榻前。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搭那藏在锦被下的脉搏，而是先微微俯身，仔细观察着皇后露在外的部分。她的面色晦暗，口唇隐隐有些发紫，呼吸虽然微弱，却很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似乎带着痛苦。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扫过。
然后，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药箱。
那药箱看起来平平无奇，是寻常的木制。但当她的手伸进去，再拿出来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约一尺长的中空竹筒，一端被一张绷得紧紧的、半透明的牛皮膜封住，看起来简陋而古怪，不知是何物。
“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太医低声惊呼。
孙太医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他指着林若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巫蛊之术！你竟敢在凤仪宫行使巫蛊之术！来人，给老夫将她拿下！”
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若微却充耳不闻。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太监一眼，只是平静地对纱幔后说道：“请娘娘将外衫解开，将腹部露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让一国之母在众人面前裸露腹部？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惊世骇俗之举！
“狂妄！简直狂妄至极！”孙太医几乎要气晕过去。
“够了。”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就按她说的做。哀家……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宫女们犹豫着，最终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皇后的衣衫，露出了那片平坦而白皙的腹部。
在所有人惊骇、愤怒、鄙夷的目光中，林若微将那个古怪的竹筒，轻轻地、稳稳地，贴在了皇后的上腹部。
她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她听不到周围的呼吸声，听不到孙太医的怒骂，也听不到萧绝那压抑的担忧。她的整个心神，都凝聚在了耳朵和那个竹筒上。
通过牛皮膜的震动，一个奇妙的、属于身体内部的世界，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
她听到了心跳，沉闷而无力，像一面破鼓。她听到了肺部呼吸时，那微弱的、如同风箱般的杂音。然后，她将竹筒缓缓下移，移到了右上腹，那个肋骨下方的位置。
“咕噜……咕噜……”
一种奇异的、如同水在管道中流动不畅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紧接着，是一种更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沙”声。
就是这里！
林若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诊断出绝症后的凝重。
她收回竹筒，为皇后重新盖好锦被，然后站起身，转身面向众人。
整个凤仪宫，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孙太医更是冷哼一声，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林若微的目光，越过众人，直视着纱幔后那个模糊的、属于九五之尊的身影。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了这殿内凝滞如铁的空气。
“娘娘并非心疾。”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投下了另一颗重磅炸弹。
“是肝胆之疾，病在胆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