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胡氏根本就不跟李来娣吵究竟谁贪财的烂账。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几十双绿油油的小眼睛，盯着自己看的场景。
她被吓破了胆。
她现在，只想把这盆脏水，把这天谴，给原封不动地，泼回到唆使她干坏事的人身上。
她指着李来娣，也指着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的桑全才等人。
对着院子外面，被吵闹声吸引过来，越聚越多的村民，开始大声地，将昨晚那段堪称灵异事件的恐怖经历，添油加醋地，公之于众。
“你们都来听听，都来评评理啊。”
她的声音，沙哑凄厉，里面全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昨天晚上，就在昨天晚上啊。”
“我们一家三口，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动静。”
“一睁眼，我的老天爷啊。”
她绘声绘色地，开始对众人讲述，让她永生难忘的恐怖场景。
“……好几十只的黄皮子啊，个顶个的油光水滑，就那么，从窗户缝里，一只接一只地溜了进来。”
“它们也不偷咱家的鸡，也不咬人。”
“就那么，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们家的两张破炕，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啊，就那么在黑夜里，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看啊。”
“这一看，就是一整宿啊。”
“那，那哪里是普通的黄皮子啊，那都是黄大仙，是后山上的神仙啊。”
她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听得周围的村民们，一个个的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脖颈子直冒凉风。
在这个还很迷信的年代，黄大仙这三个字，分量可太重了。
她指着李来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怨毒和愤怒，“它们是来警告我们的。”
“是黄大仙在警告我们，说我们家，干了丧良心的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李来娣，这都是你造的孽。”
“是你，就是你们家，花言巧语地，指使我们家老五去干那缺德事，然后再忽悠我去要赔偿。”
“黄大仙都看不过去了。”
“它说了，下一个，就该来找你了。”
桑胡氏这番带着封建迷信和部分事实的指控，一下子在村民中，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
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
联系一下前天晚上，桑晚家那场抓贼大戏。
再联系一下昨天白天，桑胡氏上门撒泼要钱。
现在，再听听桑胡氏这番黄大仙断案的说词。
真相，瞬间就大白了。
“我的天，原来……原来前天晚上，真是桑家老宅在背后搞鬼啊。”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自己不敢上，就花五块钱，唆使蔫驴子去陷害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
“现在好了，遭了报应了，还想不认账。”
“啧啧啧，我说什么来着，桑晚那丫头邪门得很。我看啊，就是有神仙在保佑她们娘几个呢。”
村民们的眼神，这会儿是真变了。
从一开始的单纯看热闹，变成了对桑家众人，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李来娣被桑胡氏的这番连骂带嘲讽的话，骂得狗血淋头。
又被周围村民们那指指点点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
她感觉，自己在村里横行了一辈子的老脸，今天，被桑胡氏这个蠢货，给撕得稀巴烂，扔在地上，还被几百只脚，来来回回地踩。
她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桑胡氏，你个疯婆子，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她尖叫一声，人也疯了。
所有的理智，都被羞辱和愤怒，烧得一干二净，转头直接就朝着桑胡氏，扑了过去。
就这么，在桑家老宅的院子里，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泼妇，直接抓头发、扯衣服，互骂祖宗十八代的全武行。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败坏我家的名声。”
“你个老虔婆，黑心肠的老东西，你敢做不敢认，你肯定会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桑全才一看这架势，急了，赶紧上前想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两个那么岁数的人了，这像什么样子？！”
结果，他还没碰到两人呢，就已经打红了眼的桑胡氏，一口就咬定了他。
“还有你，桑全才，你个恶毒的小人、伪君子，这事儿你也有份，你也不是好东西！”
“黄大仙说了，你们俩，你们家的坏东西，一个都跑不掉。”
桑全才被她这么一骂，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个扭打成一团的泼妇，“你……你们……”了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何翠花是被外面震天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她昨天从何彩英那里拿了八十块钱，又听了何芳一个更高级的毒计，心里美滋滋的，回来倒头就睡，睡得跟死猪一样。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骂骂咧咧地，披着件破褂子，趿拉着鞋，一脸不耐烦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结果一出门，看到院子里婆婆跟桑胡氏互殴，还被一群人围观的场面，她整个人，都懵了。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婆婆李来娣，正和村西头有名的泼妇桑胡氏，像两只斗鸡一样，有来有往地扭打在一起。
抓头发。
扯衣服。
你一口老虔婆，她一口烂货。
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一向最重脸面的公公桑全才，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脸都憋成了酱紫色，眼瞅着就要中风的样子。
院子外面，还围了一大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
“这……这是咋回事啊？”
何翠花彻底傻眼了。
她赶紧拉住旁边一个看热闹的本家媳妇，小声地问道：“嫂子，这一大早的，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媳妇一脸“你竟然还不知道”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地，把刚才桑胡氏说“黄大仙断案”的大戏，给她复述了一遍。
何翠花是越听，心越凉。
越听，脸色越白。
等她听完了，她总算明白了。
坏事了。
全特么的坏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