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七个字,如同烙印,深深烫在杨逍宇的意识深处。
击败敌人?活下去?
没有惩罚?
这绝不符合他体内那个坑爹系统的行事风格!那个连买串糖葫芦都能发布任务,并且附带“失败惩罚:宿主接下来三天吃任何甜食都将味同嚼蜡”这种奇葩条款的系统,怎么可能在如此要命的任务上如此“简洁”?如此“大方”?
排除系统抽风、暂时性bUG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答案,几乎只剩下一个残酷的选项——
如无失败的话,根本不需要惩罚。
因为失败了,人就已经死了,自然不需要再额外附加什么惩罚。
更进一步想,这甚至可能意味着,连这个坑爹系统都判定,此次任务的难度极高,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不对!绝对不对!
他们已经冲出来了!阳光,草木,溪流,官道…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柳梦嫣也确认了这就是她记忆中的地方!
杨逍宇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刚刚确认过环境的柳梦嫣,声音因为那份沉甸甸的惊悸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娘子!你确定?周围环境,和你记忆中上次路过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柳梦嫣刚要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但杨逍宇那紧锁的眉头,眼中深沉的凝重,以及那不同寻常的追问语气,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她了解自己的夫君,他心思缜密,绝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她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刀,再次,更加仔细地审视起周围的环境。
阳光温暖,洒在青翠的草叶上,草叶舒展,脉络清晰。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清新自然。远处溪流波光粼粼,水声潺潺隐约可闻。官道蜿蜒,黄土路面坚实。山坡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几只不知名的山雀从头顶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甚至,能看到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路旁的野花丛中翩翩起舞,几只蜜蜂嗡嗡地穿梭其间……
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如同最普通的山野画卷。
和她一个月前路过此地时,记忆中的景象,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但,就是这份“完美”的重叠,让柳梦嫣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太“一样”了!
那些飞过的山雀,翅膀扇动的频率,鸣叫的节奏,还有那些蝴蝶和蜜蜂,它们翩翩飞舞,停留的花朵种类,甚至翅膀上斑纹的色彩明暗……都和她记忆深处某个不经意的画面,极度相似!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就算这些蝴蝶、蜜蜂和其他昆虫、山雀还停留在此或者还存活着。
草木焉能不生长?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她猛地蹲下身,伸手拂过脚边一丛茂盛的狗尾巴草。草叶青翠,长势良好。她纤细的手指捏住其中一根草茎,稍一用力——
“咔嚓。”
草茎应声而断。
柳梦嫣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如同她身上的素衣一般苍白!
断面!
那草茎的断口,新鲜、湿润,仿佛刚刚被折断。但…这感觉不对!太“新”了!新得没有一丝属于植物断口应有的、那种微妙的“生命流逝感”?她迅速捻动断口处的汁液,粘稠、带着青草特有的气息,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仿佛这不是活生生的植物汁液,而是…某种高度仿真的替代品?
她又看向旁边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野菊。花朵娇艳,花瓣舒展。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花瓣边缘。
冰凉。
一种缺乏生命温度的、恒定的冰凉。而非阳光照射下花朵应有的、带着暖意的柔软触感。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山坡上的树木。树冠依旧浓密,但仔细看去,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枝叶,其晃动的幅度、频率,似乎…陷入了某种固定的、重复的循环?就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
“它们…不生长吗?”柳梦嫣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喃喃自语。
轰隆!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杨逍宇看着柳梦嫣瞬间剧变的脸色和她指尖那根断裂的草茎,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果然!他们根本没有脱离幻阵!
刚才那“豁然开朗”的景象,不过是徐茂——或者说那个蛮族阵师——精心布置的第二层幻境!一个更加高明、更加逼真、甚至能模拟出“劫后余生”的松懈感的死亡陷阱!
对方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放松警惕,然后在身心最疲惫、戒备最松懈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或者,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猎物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挣扎的乐趣!
“戒备!”杨逍宇的嘶吼声因为极致的惊怒而变了调,刚刚因为“脱险”而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几乎要断裂!
杨忠和幸存的家仆们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尽,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杨逍宇、柳梦嫣那凝重如铁的神色震得呆住,随即涌上的是比之前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刚刚看到的阳光和生机,竟然是假的?那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从未真正离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所有人淹没的刹那——
“呵呵呵……”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又透着浓浓阴冷气息的笑声,如同鬼魅般,从前方的空气中幽幽传来。
紧接着,距离他们约莫三十步开外,官道旁一块原本空无一物的赭红色岩石旁,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光影扭曲变幻,一个人影,如同从虚无中凝聚,由淡转浓,清晰地显现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与中原风格迥异的服饰。上身是深褐色、边缘绣着复杂兽形图腾的皮质短褂,裸露着肌肉虬结的右臂,臂膀上缠绕着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干涸血迹的布带。下身是同样质地的皮裤,塞在厚重的、沾满泥土的翻毛皮靴里。腰间挂着一串不知名兽牙和细小骨片串成的饰品,随着他的走动,发出轻微而瘆人的碰撞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拳头大小、颜色惨白的骨制骷髅头挂坠,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幽幽地注视着众人。
他面容并不凶恶,甚至算得上清秀,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漠然和残忍的兴致。正是毒龙岭逃脱的那个“百阵书生”——或者说,披着书生皮的蛮族萨满,徐茂!
“果然不愧是上次能破开我那‘五鬼迷踪阵’的人。”徐茂缓步走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赞许,更像是对猎物的点评,“这么快就察觉到了‘蜃楼境’的不对劲。这份灵觉,在你们这些只懂舞刀弄枪的武夫里,也算难得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杨逍宇和柳梦嫣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杨逍宇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更多的惊惶。“本来,我还想多玩一会儿,看看你们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是如何一点点发现绝望,最终崩溃的。那过程,最是美妙不过。”他遗憾地摇摇头,仿佛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可惜啊,被你们提前戳破了,少了许多乐趣。”
他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虚伪的惋惜:“难得在这苍穹国内,能遇到像你们这样,能让我稍微提起一点兴致的‘玩具’。”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那残忍的兴致陡然变得浓烈而危险,“可惜了…这么好的玩具,马上就要坏掉了。”
话语中的杀意,已不再掩饰。而他身上那套蛮族萨满的装束,更是赤裸裸地宣告了他的身份和立场——他根本不在乎暴露!他有绝对的自信,眼前这些人,包括杨逍宇和柳梦嫣,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狂妄!自大!话多!
杨逍宇心中电转,绝望之中反而生出一丝狠厉!对方越是如此表现,越说明其自负!而自负,往往伴随着致命的破绽!历史上无数反派死于话多,这就是机会!只要抓住对方轻敌的瞬间,未必不能绝地翻盘!柳梦嫣的剑,杨忠的悍勇,还有他脑海中飞速运转的、关于司明月所授破阵之法的零星碎片……
然而,就在杨逍宇心中那丝反击的念头刚刚升起,徐茂脸上那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骤然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漠然。他口中发出一串极其晦涩、音节古怪、充满了原始野性与邪异力量的咒语!声音不高,却仿佛直接敲打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同时,他抬起了右手。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约莫尺许长、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黄玉的骨杖。骨杖顶端的黄玉,随着咒语的吟唱,骤然亮起一层极其暗淡、却令人心悸的幽光!
随着咒语最后一个古怪的音节落下,徐茂握着骨杖的右手,朝着杨逍宇等人的方向,轻轻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影。
但就在这一压之下——
天地变色!
不,天地并未变色,阳光依旧,草木依然。
但杨逍宇、柳梦嫣、杨忠、柳燕夜以及所有幸存的家仆,都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恐怖压力,如同整个天空塌陷下来,又如同脚下的大地瞬间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泥沼!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仿佛在瞬间凝固成了沉重无比的、冰冷粘稠的铁板!狠狠地、全方位地挤压着他们的身体!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力!
呼吸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那凝固的空气!胸腔被挤压得生疼,心脏狂跳着,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沉重而痛苦!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肌肉僵硬如铁!连血液的流动都仿佛变得迟滞、冰冷!
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压力!更有一股源自整个空间的、冰冷彻骨的恶意!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进他们的精神深处!恐惧、绝望、无力感被千百倍地放大!意志在疯狂地尖叫、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柳燕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小脸瞬间憋得青紫,眼睛惊恐地瞪大,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连颤抖都做不到。阿牛腿上的伤口在这恐怖的压迫下瞬间崩裂,鲜血涌出,他却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杨忠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试图弯腰去捡,那简单的动作却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终只能徒劳地半跪下去,用染血的手臂死死撑住地面,抵抗着那要将脊椎压断的力量。
柳梦嫣闷哼一声,清冷的面容上血色尽褪,额角青筋暴起。她握剑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指节发白,软剑发出“嗡嗡”的低鸣,剑尖艰难地抬起一寸,又沉重地落下。那股源自天地的排斥力量,不仅压制着她的身体,更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她的精神,试图将她拖入无边的恐惧深渊。
杨逍宇更是感觉如同被投入了万米深海!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他体内的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脑海中那刚刚燃起的反击念头,在这天地伟力般的恐怖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手持骨杖、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徐茂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片掌控生死的、纯粹的漠然。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这才是蛮族萨满,操纵天地气机、布阵杀人的可怕手段?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刺骨的冰寒,瞬间淹没了杨逍宇。在这片被对方意志主宰的天地里,他们,真的只是待宰的蝼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