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手指刚搭上木门闩,后颈突然泛起一阵阴寒。
那是阴兵传讯时的独特触感——像有根冰针刺入皮肤,顺着血脉直窜识海。
他瞳孔微缩,识海中的镇魂殿骤然亮起一阵幽光,殿门处浮起一行血字:北周西凉铁骑越境,青崖城三日屠尽,冤魂将起。
来得好快。他低咒一声,反手扯下腰间的半枚阴司令。
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髓,前世坠崖时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但此刻他的眼神比月光更冷,正好试试新解锁的阴兵进阶。
院外的脚步声在距门三步处停住。
顾昭侧耳听出是三人,脚步沉而稳,鞋跟沾着山路上的碎石子。
未等他开口,外头传来个压低的女声:顾公子,沈大人手书。
信封被从门缝塞进来,带着暗卫特有的沉水香。
顾昭拆开,绢帛上是沈青竹刚劲的小楷:北周秦雨桐率三千铁骑叩关,我军无险可守。
阴司手段,望借一用。末尾压着枚青竹形铜印,边缘还沾着新鲜血渍。
她竟肯示弱。顾昭指尖摩挲着绢帛,想起沈青竹上次见面时冷着脸说江湖伎俩登不得台面的模样。
看来青崖城的情况比阴兵传讯更糟——暗卫首领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断不会用私印传信。
他转身走向香案,从供桌下摸出个陶瓮。
掀开盖子,五缕幽蓝鬼火地窜出,在半空中凝成披甲阴兵模样。
这些是他前月平定山匪时收的怨魂,生前皆是边军斥候,怨气虽平,但杀性未消。
去青崖城西北三十里,敌营后寨。顾昭屈指弹向为首阴兵的眉心,烧粮草,惊战马,别伤活人。鬼火骤然暴涨三寸,五道黑影穿墙而出,在月光下化为淡雾消散。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顾昭已站在青崖城外的山梁上。
下方是片血色平原。
北周的玄色战旗像一群乌鸦压在半空,银甲骑兵正追着溃逃的南梁步卒砍杀。
秦雨桐的身影格外显眼——她骑在枣红马上,银甲映着晨光,手中长枪挑飞最后一面南梁将旗,声如洪钟:南梁腐朽!
谁还敢挡我西凉铁骑?
好个直爽的女将。顾昭眯眼望着那道身影。
她的枪尖挑着的不仅是旗帜,还有二十余颗染血的首级,马颈上挂的铜铃随着颠簸叮当作响,难怪沈青竹头疼——这等气势,普通将领未战先怯。
他从怀中摸出判官笔,笔尖在掌心划出血珠。
功德金光顺着笔杆流转,在半空凝出二字。
字迹刚落,战场突然响起马嘶。
北周骑兵的战马像被巨手攥住喉咙,前蹄腾空而立,骑士纷纷坠地。
怎么回事?秦雨桐的长枪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裂开蛛网状细纹。
她抬头时,正看见五道幽蓝身影从虚空中钻出——为首的阴兵抬手甩出火折子,后寨粮草堆地腾起烈焰。
阴司手段?她瞳孔骤缩,银甲下的手指紧攥。
西凉铁骑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夜袭与火攻,此刻后寨起火的位置、惊马的时机,竟比她当年训练亲卫时更精准。
顾昭踩着晨雾走下山坡。
他的青布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半枚阴司令泛着幽光,在他经过之处,北周士兵的刀枪纷纷坠地——那是判官笔的余威,以功德镇压杀念。
你是谁?秦雨桐拨转马头,长枪直指顾昭咽喉。
她的耳坠随着动作晃动,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刀疤,敢坏我北周好事,可知道西凉铁骑的规矩?
顾昭。他停在距枪尖三尺处,指尖轻轻搭在笔杆上,替阴司收魂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
沈青竹的玄色披风穿透硝烟,她手中的青锋剑挑飞两个北周骑兵,目光扫过顾昭时微不可察地一顿——这个总穿着粗布衫的猎户,此刻竟比战场上的将军更有气势。
秦雨桐的长枪突然变招,枪头点地,激起一片尘土。
她望着后寨冲天的火光,又看了眼士气低迷的部下,突然仰头大笑:好!
今日算我栽了。
顾昭!
下次见面,我定要看看你这阴司手段,能不能挡得住我的千骑冲阵!
她一提马缰,枣红马长嘶着调头。
西凉铁骑如退潮的海浪,眨眼间撤出一里地。
顾昭望着他们的背影,识海中功德柱的金光又涨了三分——这些被及时救下的百姓,每一条命都在为他累积功德。
顾公子好手段。沈青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剑上还滴着血,发绳散了一缕,却仍端着暗卫首领的威严,不过...有些事,怕是要好好谈谈了。
顾昭转身时,注意到她腰间的暗卫令牌。
令牌背面有三道划痕——那是湘东王萧绎的密令标记。
他心头微动,却只是笑着指了指战场:沈大人,先救百姓吧。
至于谈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等我回村,如何?
沈青竹的指尖在剑鞘上敲了三下。
三道黑影从房梁上掠过,消失在暮色里。
她望着顾昭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个总让人摸不透的男人,怕是要迎来些不速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