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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我在明朝修铁路 > 第54章 苏州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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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七年的初秋,苏州城浸润在桂子飘香的馥郁里。天高云淡,日色澄澈,运河的水波都显得比往日更加明净温柔。这座见惯了繁华与风雅的江南名城,即将迎来一场备受瞩目、却又颇为特殊的婚礼——工部右侍郎、钦命督办铁路事宜林昭,迎娶漱玉斋沈氏女云漪。

尽管月前京中暗流涌动,弹劾林昭“行为失检”、“仓促定亲”的奏章一度如雪片般飞向通政司,但林昭那份条理清晰、坦然中带着凌厉反击的奏章,在张居正的有意维护与万历皇帝“重才德”的默许下,终究将风波暂时压了下去。皇帝甚至对赵家等地方豪强的劣迹有所申饬,无形中为这场婚事赋予了某种官方认可的意味。

于是,这场原本可能充满非议与揣测的婚礼,反而因这小小的波折与最终的定调,变得格外引人注目。好奇、观望、祝福、乃至几分审视,种种复杂的目光,都投向了漱玉斋那方小小的天地。

婚礼并未如寻常高官般选择在京城林府举行,而是依循古礼,在女家所在地苏州办理。林昭此举,用意深远。既是对沈家母女最直接的尊重,避免她们初入京城的局促与可能的轻视;也带着几分向苏州地面上的旧势力,尤其是漕帮潘允升之流,宣示的意味——他林昭认定的人,就要在这片他们盘踞的土地上,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迎娶,不容任何人再置喙或轻慢。

婚礼前三天,林府的老管家林福,作为林昭最信赖的长辈代表,早已将一应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并未大肆铺张,却处处彰显匠心与诚意。聘礼早已按礼制送达沈家,除了必要的金银绸缎,更多的是精心挑选的书籍、文具、字画,以及为沈夫人准备的滋补药材,体贴而雅致。临时包下作为新婚宅邸的,是位于城西的一座名为“耦园”的精致园林,闹中取静,亭台楼阁,曲水回廊,既符合侍郎身份,又不失文人雅趣。

林福亲自监督着园内的布置。红绸高挂,双喜字贴满窗棂,回廊下悬挂着崭新的琉璃灯,只待吉日点亮。他虽忙碌,嘴角却始终带着欣慰的笑意。他亲眼看着林昭从一介铁匠之子走到今日地位,更欣慰于少爷找到了沈云漪这般品貌才德皆出众的女子为伴。在他看来,这位少夫人,或许正是上天派来辅佐少爷成就大业的贤助。

婚礼当日,天未大亮,漱玉斋内外已是人头攒动。书肆门前早已清扫得一尘不染,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和彩绸。沈夫人身着簇新的绛紫色袄裙,眼眶微红,却是带着笑的。她看着女儿在梳妆台前,由全福夫人梳头、开脸、上妆,戴上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凤冠,穿上繁复华美的大红织金云凤纹霞帔,一步步完成着出嫁的仪式。

沈云漪端坐在镜前,任由旁人摆布。凤冠沉重,霞帔层叠,但她腰背挺直,神色沉静。镜中的自己,朱唇点染,眉目如画,被大红的喜色衬得肌肤胜雪,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明艳与庄重。她心中并非全无波澜,毕竟这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对未来与那个男子并肩前行、共同面对未知的期盼。她想起他信中那句“心有所向,便不惧风雨”,唇角不由微微弯起。

吉时将至,耦园那边,林昭已准备停当。他今日褪去常穿的青袍,换上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子婚服,玉带束腰,头戴乌纱,更显得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的坚毅之气在喜气的烘托下,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威仪内蕴。他并未乘坐八抬大轿,而是选择亲自骑马迎亲,这在苏州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迎亲的队伍不算极尽庞大,却精干有序。前有官衔牌、回避肃静牌开道,后有训练有素的护卫簇拥,中间是八人抬的鎏金彩绘花轿,锣鼓喧天,笙箫悦耳,自有一股朝廷重臣的威严气度与喜庆氛围。林昭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群。

苏州城的百姓早已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踮着脚尖,议论纷纷,声音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快看!那就是林侍郎!好生年轻俊朗!”

“听闻是新科进士出身,却以格物之学见长,深得圣心呢!”

“新娘子真是好福气!听说是个才女,与林侍郎在书肆论学相识的,真真是佳话!”

“可不是?赵家那个混账东西,先前还想强娶,这下可踢到铁板了!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这排场,这气度……看来林侍郎是真心看重这位夫人啊……”

种种议论传入耳中,林昭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片澄明。他要的,正是这般效果。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林昭之妻,是明媒正娶,是得他敬重爱重的伴侣。

花轿在喧天的锣鼓与鞭炮声中,稳稳停在了漱玉斋门前。一系列繁复却庄重的迎亲礼节后,盖着大红盖头的沈云漪,由兄长(由一位沈家族中远亲担任)背出闺阁,送上花轿。当轿帘垂下的那一刻,沈夫人终于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口,泪水滚落,却是喜悦多于伤感。

花轿起行,绕苏州城主要街道一周。所过之处,观者如堵,赞叹不绝。最终,队伍在耦园门前停下。

园内,宾客云集。与寻常高官婚礼满是勋贵同僚不同,这场婚礼的来宾构成颇为独特。苏州府衙的官员来了几位,多是职位不高、与林昭公务有所交接,或仰慕其名者,神情间带着几分拘谨与好奇。更多的,则是来自徽州、江西、乃至福建等地的商人代表,他们衣着光鲜,举止干练,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们是嗅到铁路巨大商机,前来观风望色,乃至寻求合作机会的。此外,还有几位在江南士林中颇有清望的学者、致仕官员,他们是因欣赏林昭“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的理念,或是与沈家已故的沈父有旧,特意前来道贺。

漕帮大把头潘允升,也收到了一份措辞客气的请柬。他犹豫再三,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带着一份价值不菲的厚礼来了。当他踏入耦园,看到园内那些各地口音的商贾与林昭及其幕僚相谈甚欢,看到几位素有名望的老先生对林昭赞赏有加时,他的脸色不禁有些阴沉,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他清晰地意识到,林昭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在江南编织一张新的、以铁路和商业利益为核心的关系网,而他这样的旧势力代表,正在被边缘化,或者说,被排除在这张网络的核心之外。这种认知,比任何直接的冲突更让他感到不安与威胁。

婚礼仪式在耦园的正厅举行,完全依循古礼。厅内红烛高烧,喜气盈门。当司仪高唱“吉时已到”,身着凤冠霞帔的沈云漪,由喜娘搀扶着,与一身绯袍的林昭,并肩立于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因林昭母亲早逝,父亲林大锤亦远在徐州主持铁厂,高堂之位便由林福作为家族长辈代表,与沈夫人一同受礼。林福眼中含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夫妻对拜——”

林昭与沈云漪相对而立,深深一揖。红盖头下,沈云漪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沉稳气息,心跳虽快,却奇异地安定。这一拜,便定下了此生风雨同舟的盟约。

“礼成——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祝福与欢笑声中,新人被簇拥着送往精心布置的新房。

新房里,红烛高燃,映得满室生辉。大红的鸳鸯帐,百子千孙被,处处透着喜庆与吉祥。当闲杂人等都退去,只剩下新婚夫妇二人时,室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林昭拿起放在托盘上的银质秤杆,走到床前,看着端坐在床沿、盖头低垂的新娘。他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而郑重地,用秤杆缓缓挑开了那方大红盖头。

盖头滑落,露出沈云漪的容颜。烛光映照下,她云鬓花颜,朱唇皓齿,平日清亮的眸子因烛火和妆容显得愈发深邃动人,带着一丝新嫁娘天然的羞涩,但更多的,是沉静的勇气与坦然的面对。她微微抬眸,望向林昭。

四目相对。没有陌生男女初见的尴尬与试探,反而有一种历经思想交流后早已形成的默契在静静流淌,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夫人。”林昭轻声唤道,语气低沉而珍重,仿佛在念一个无比重要的承诺。

“夫君。”沈云漪低声回应,声音虽轻,却清晰沉稳,落落大方,毫无寻常女子的扭捏。

待最后的仪式——合卺酒饮毕,喜娘和丫鬟们说着吉祥话,终于全部退出了新房,并细心地将门掩上。

室内彻底只剩下他们二人。红烛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脂粉、酒香与花果清甜的气息。

没有寻常新人的无言对坐或尴尬找话,沈云漪主动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条理,只是略微放轻了些:“京中的风波,福伯虽未细说,但我从母亲和一些往来客人的言谈中,也隐约知晓了大概。因我之故,让夫君在朝堂之上受人攻讦,实是……”

“莫要如此说。”林昭在她身旁的锦凳上坐下,温和而坚定地打断她,“此事根源在我,在我所行之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寻别的由头发难。你无需有任何负担。”他看着她,目光坦诚,“倒是我,心中歉疚。你刚刚过门,尚未得到片刻安宁,便要因我之故,卷入这些朝堂纷争、世间非议之中。”

沈云漪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清浅却坚定的笑意:“既为林妇,自当与夫君共进退。福祸同担,本是夫妻之义。况且,”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那些流言蜚语,虚妄猜测,于我而言,如同蛛丝,拂去即可,伤不了我分毫。”

她这番话,说得平静却自有力量,让林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激赏。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心智坚定、能理解他志向、并能与他并肩直面风雨的伴侣,而非需要他时时呵护、躲在他羽翼之下的藤蔓。

“说起来,”沈云漪话锋一转,竟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正事,仿佛这只是他们无数次书房讨论的延续,“前日我仔细翻阅了夫君留下的那份《铁路商股合营章程》草案,其中关于吸引中小商贩货运的条款,立意甚好,但细则上,似乎还有可斟酌完善之处。”

林昭先是一怔,随即不由失笑。在新婚之夜,红烛之下,讨论铁路货运章程,这般景象,恐怕古往今来也只有他这位夫人做得出来。但他立刻收敛了笑意,被她的话所吸引,正色道:“哦?夫人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沈云漪见他认真,便也抛开了一丝残存的羞涩,侃侃而谈:“江南物产,尤其是丝绸、绣品、药材、文具、乃至时鲜果品,多具零散、价高、需时效等特点。现有章程虽提及设立‘零担货厢’,但如何收发货、如何定价、如何确保安全与时效,规定仍显笼统。妾身浅见,或可在铁路各主要站点,仿照民间镖局或货栈,设立专门的‘零担货栈’。”

她思路清晰,语速平稳:“此货栈需有明确章程,按货物重量、体积、价值、运输距离,明码标价,张榜公布,童叟无欺。货栈负责统一验收、登记、保管、装车,到达目的地后,再由彼处货栈负责通知、验货、交付。如此,流程清晰,权责分明,可最大限度减少纠纷,也便于管理。”

林昭听得连连点头,这确实比他们之前粗略的设想细致得多。

沈云漪继续道:“此外,还需考虑如何防范货栈管事与装卸力夫可能的舞弊克扣,可设双人核对、货主画押、定期稽查等制度。再者,初期为与骡马行竞争,或可给予些许优惠,比如‘十一货运,免一程脚钱’之类,并大力宣扬铁路运输‘快、稳、平’之优势……妾身以为,若能建立起‘铁路货栈,货银两讫,按期抵达,缺损照赔’的金字招牌,假以时日,必能逐渐改变底层商贩的货运习惯。”

她最后总结道:“……诚如夫君所言,此乃‘集腋成裘’之策。看似琐碎,然一旦形成规模与信誉,则铁路之于民间商业,便如血脉之于人体,流通顺畅,根基方能真正稳固,非任何势力可轻易动摇。”

一番论述,条分缕析,考虑周详,不仅提出了宏观构想,更涉及了许多林昭及其幕僚们都未曾深思的微观操作细节。林昭凝视着她烛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激赏与喜悦。

“夫人真乃我的女诸葛!不,是女管仲!”林昭由衷赞道,语气带着几分兴奋,“此议极好!不仅可行,更是切中肯綮!回头我便让孙先生他们据此详细修改章程,尽快推行!”

沈云漪被他炽热而赞赏的目光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烛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转,平添了几分娇柔。

林昭心中一动,一种混合着欣赏、怜爱与庆幸的情绪充盈胸臆。他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微凉,指尖纤细,却隐隐能感受到那柔韧的骨节与内敛的力量。

“云漪,”他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珍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微微收紧手掌,传递着温暖与力量,“前路或许仍有风雨,明枪暗箭亦不会少。但有你在我身边,与我同心同德,我便觉得,无所畏惧。”

沈云漪抬起头,迎上他深邃而真挚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欣赏,有信任,有承诺,更有与她共同开创未来的坚定。她脸上那抹因羞涩而生的红晕渐渐化开,绽放出一抹明媚而温暖的笑容,如同静夜中倏然绽开的优昙,清丽不可方物。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掌心相贴,温暖交融。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烛摇曳,流下的烛泪如同喜悦的印记,将一对新人的身影紧紧依偎着投映在精致的窗棂上,勾勒出圆满的轮廓。

窗外,秋风送爽,带来满园丹桂的馥郁甜香,与远处运河上隐约飘来的、不知是哪条夜航船上的几句悠长船歌,交织在一起。更夫的梆子声,自深巷中传来,三更天了。

苏州城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融入了一片温柔而深沉的夜色。这个因两位不平凡主角而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新婚之夜,在人间烟火的静谧与悠长中,缓缓流淌。

对林昭而言,娶沈云漪,不仅是为自己寻得知己,慰藉平生,更是为那艰难而伟大的铁路事业,找到了一位无可替代的、能在内帷之中为他分忧解难、出谋划策的贤内助与同道。

而对沈云漪来说,嫁与林昭,则是走出了书斋与市井的困局,得以在一个更为广阔、足以影响国运民生的宏大舞台上,施展自己那份被世俗所轻忽、却丝毫不逊于男子的才华与抱负。

这一夜,不仅是两人生命的结合,情感的归属,更是一段始于青萍之末、终将席卷天下的传奇合作的正式开始。风,已然起于这苏州的秋夜,必将吹向更远的天地。